文/芳菲晚
讀著李漢榮的《家園與鄉愁》,實在忍不住,摘抄了三篇筆記。前面我只是文字搬運工,本篇才是真正的讀后感。
周五的夜晚,逐字逐句讀著這本書,越看越精神,越看越清新。翌日清晨,我拉開窗幔,推開窗門,抬頭望見,彎彎的娥眉月高懸在天,像兩頭尖尖的小船,又似大大的括號。天空水洗一樣的銀青,這般清晰,這般靜美,我的心情也隨之清揚。
同一個城市,同一個月亮,可是我看到的月亮,跟張愛玲的月亮如此迥異。舊時她的月亮是這樣的:天快亮了,那扁扁的下弦月,像赤金的臉盆,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蟹殼青。地平線上的曉色,一層綠,一層黃,一層紅,如同切開的西瓜。
時空不同,月亮不斷變換著它的姿容,其顏色也變幻無窮,紅、黃、藍、綠……
司馬睿和他十幾歲的兒子司馬紹討論著“長安和太陽相比,哪個更遠?”這個問題。第一次,司馬紹說:“太陽遠,沒聽說過有人從太陽那邊來。”第二日,司馬睿再提這個問題,司馬紹改口:“長安遠,現在抬起頭就能看見太陽,可是看不見長安。”
司馬的長安與太陽,我的故鄉與月亮,那么故鄉與月亮相比,哪個更遠?月亮就在眼前,而故鄉在千里之外。長居異鄉,讀著李漢榮的文字,看著高高懸掛著的月亮,讓我油然想起了故鄉。
埋在地里的土豆,吊起來的葫蘆,被蟲咬過的包菜,被割掉的韭菜,躺在地上憨憨的冬瓜、西瓜、南瓜,奉獻出火紅的辣椒,這些熟悉的身影,它們從生長,成熟,到下鍋,再端上我們的餐桌,直至進入我們的胃。
然而,平凡的它們,我們卻對之熟視無睹。草木瓜果是卑微的,可是它也是有生命的。群友七徽說,《詩經》三百零五篇中,有一百三十五篇提及植物。是啊,念及這些植物的名字,它們養育著先祖和他綿延的子孫,才有了繁華盛世里的我們。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夏天的清晨,一手把我們從搖籃里搖大的伯曾祖母,八十多歲,肩上的鋤頭扛著一筐草木灰,緩步經過我家門前,去菜園松土施肥,順便掐一把帶著露水的鮮嫩的空心菜,挖兩三顆馬齒莧,她的褲管一截被朝露浸濕了。從菜園回來,把隔夜飯置入燒著開水的鍋中,再放些洗凈的空心菜與馬齒莧,制成泡飯。我也一同享用一小碗,好吃極了。
當談論牛、狗、豬、雞等我們的動物朋友時,其實我內心惴惴不安。就在昨天,我不知是第幾次走進“很久以前”羊肉串店,美滋滋地吃著來自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羊肉。店家還免費送給我們一聽呼倫貝爾空氣,猛吸一鼻子,有抹茶的清香,還有微醺的甜。
在機耕時代前,牛是農家主要的勞力,春播秋收冬種都離不開牛,村中最犟的一頭牛被命名為“烈馬”,其他人都駕馭不了它,可是在我祖父的手中,它乖順得很。牛有牛的脾性,牛不是被馴服的,祖父在天長日久的辛苦勞作中,在起早摸黑的悉心喂養中,熟練掌握了牛的性情,牛也友情回報,自然乖巧聽話了。
狗是人類最忠誠的朋友,狗袒護著家里的雞,照顧著田園里的西瓜,看守著村外的魚塘。然而我們看到的情形,卻是一些野蠻人偶遇一只狗,就賊溜溜地多脧它幾眼,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想方設法把它燉了,吃到肚子里。
我們每天吃著雞蛋,當然毋需追究蛋是由哪個母雞下的。然而李漢榮筆下的母雞第一次下蛋的畫面油然在目,這位小小的母親第一次分娩,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樣,忍受疼痛與煎熬。這時,我們是不是有所觸動?
七十多歲的母親,每年在老家還養著十幾只雞。傍晚時分,她打開院門,拿著米糠或谷子,引雞進屋時,看著,數著。母親說:“還有一只大麻雞沒回來?!蔽液荏@奇,這么多雞,怎么記得清哪只雞什么模樣?它們長得看上去都差不多。原來每只雞的樣子都刻印在母親的腦海里。
在童年記憶中的鄉村,花草木、瓜果蔬易見,牛羊豬、雞貓狗也常有,還有顯著地標的橋、河、山、村,每個橋,每座山,每個村都對應著一個名,草木瓜果之心,牛狗豬雞之思,橋河山村之情,這些組合在一起,就是李漢榮心中的家園,他的鄉愁體現在對它們的愛與懷念中。
眾人皆知,湘西是沈從文的故鄉,是被他充分美化的精神烏托邦。李漢榮的精神故園也是被他文字美化了的,或者說童年記憶中的故鄉,可是這樣的家園眼見離我們越來越遠,許多人的故鄉已然消失。
翻遍整本書,李漢榮寫到植物、動物和地址,卻沒有特意寫到人。起初我想當然地以為,他對家鄉的草木都富有深情,對父老鄉親的厚愛不言而喻,將這種愛深深融入這些植物、動物和地址中。
然而,當我拿起《人類簡史》看完前幾頁時,我對李漢榮為何不寫人的看法有所改變。為什么一定要寫人呢?人類跟動物有什么不一樣?我們一直固守人類中心主義。科技革命,人類掌握了生命的奧秘,修改人類基因,征服了死亡,可以長生不老,最終將使人類成為神一樣的存在。從動物到上帝,仿佛人類站在群山之巔,可以主宰其它的一切。
正是這種罪惡的人類中心主義,把人變成一種不負責任貪得無厭,又極具破壞力的怪獸,結果給地球生態帶來了一場“毀天滅地的人類洪水”。
也許若干年后,人類不再待在地球上,而在一座太空城中,或者更遠的地方……
故而,我們在閱讀《家園與鄉愁》的同時,希望本書能給我們啟迪,引起更多人思考,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我們活在地球上,能為它做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