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這條老腰,額,累壞了。我歇會。”彥植呼呼喘著粗氣,仰著躺下來,攤在床上,像跑了十公里一樣,啊,不,比跑步十公里還累。
枕邊人噗嗤笑了(這就笑床了?):“來,老腰,你個老妖精。”她摸上男人的老腰,輕輕一擰,隨即摩挲著,安撫著剛脫犁的老牛。
女人一臉緋紅,胸口兀自起伏,看表情并未滿足,全身寫著“要”。(要多鍛煉啊少年!光跑步不行啊!加上游泳,騎自行車,鐵人三項。)
歇一會,養一會,充完電,等會再戰。今日不滿足小妖精,怕是下不了床啊。但是,若是毫無節制不知珍惜,也是起不了床啊。
彥植想起父親那句話。“床上教妻,(飯)桌上教子。”講故事唄,女人喜歡故事。(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父親的大智慧,和良苦用心。)
“寶貝,你有沒有聽說過,小孩無腰。”女人此時頭貼著他胸膛,頭發蹭著癢癢的。
“誒?是啥?”
“小時候,老人家累了,說腰痛,我們一群小屁孩就幫忙捶捶腰。我們干活的時候,想偷懶,也說腰痛。大人就說:小孩無腰,怎么會痛。好奇怪,明明有腰啊。怎么跟大人講道理呢?”彥植在鋪墊,盡量講多一點廢話,拖延時間。
“好像,講不過大人誒。”女人聽著。
“古時候,有一個聰明的小孩,他幫地主家干活的時候,地主家盯得緊,不給他休息,說小孩無腰,不累。你猜他怎么破解的?他把鐮刀別在腰上,說找不著鐮刀了。地主一看,這不瞎嗎,明明在你腰上啊。哈哈,找到腰了。”彥植這段廢話其實蘊含著“欲擒故縱”的大學問。“我跟大人也這樣說。結局不一樣。大人說,鐮刀在你褲帶上啊。只字不提腰。哎。”
女人大笑:“哈哈。你家大人比地主聰明。”大概覺得不夠有趣,想要更多。“寶貝,你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嘛。小時候的啊,中學啊大學啊。講講嘛。”
在女人要命的催促下,彥植微微沉吟,要講就講有點深度的,以達到“教育”之目的。
那就講講高中的事情。那時候剛上高中嘛,剛到縣城,苦悶,三點一線。我整天想著有沒有終極真理。那是一個哲學家的萌芽啊。你想想一個14歲的小毛孩,能承擔得起這樣的使命嗎?肯定不行啊。我本來是一個乖孩子,卻由于想得太多而性情大變。就是青春期叛逆啦。做點出格的事情這樣的念頭揮之不去。我們重點班,教學樓在一中的偏僻角落,老建筑,沒準現在已經推倒重建了呢,教室在二樓,一樓是低一屆初三的。課間休息室我們在走廊望遠,吹水,也望樓下,視野清晰,總能見到那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子,怎么特別呢,她有病,左腳穿白色鞋子,右腳穿紅色鞋子,比我過分,我也只是左腳白襪子右腳黑襪子而已啊。我將她視為同類,同病相吸,引為知己啊。我就去他們初三班打聽,問她名字,一問就有:那個奇葩啊,叫莫晶晶。畜謀已久,一日我見她落了單,就在半路上攔住她:莫晶晶,我喜歡你好久了,我們私奔吧。對啊,我也想不到我那么大膽子。也許是如此直接的告白產生了效果,或者是我眼神藏著一把沖鋒槍,反正她沒有跑。沒有跑就好,我成功認識了她,讓她記住我。后面我們越走越近,吃在一起,下課在一起,有時上課我也跑到他們班去復習初三的內容。年少無知,無所顧忌,羨煞旁人,大家都說我們是奇葩一對。有一晚,我們在大榕樹下談心,情動之下,我摟著她的腰,正準備獻上初吻,盟結終身,一束強光打過來,好刺眼。政治處黃主任赫然帶著班主任陳老師出現,黃主任大喝:干嘛呢?干嘛摟著她的腰!具體情況忘記了,但我的辯詞永遠記得,我完美的唯一的辯詞:小孩無腰!小孩無腰!
“后來呢?后來呢?”
后來啊,后來在周一年級大會上做了檢討,我不得已做了妥協。我背叛了學妹。我永永遠遠失去了學妹。班主任找我談心,看我對哲學感興趣,就跟我談哲學。我就說,北京大學哲學系怎么樣。陳老師說:好,但,北大,有點難,學校歷史上還沒考上過北大的。我就說,那我就考北大哲學系。
“那你究竟有沒有吻到她?”女人比較關注細節。
沒有。我現在腰老了,痛定思痛,總結青春期的沖動,就四個字:小孩無情。不是說小孩無情無義,而是小孩子來得快去得快,沒有羈絆。好了故事講完了,睡覺。
“可是,人家還不想睡。”女人回過神來,一副別想賴作業的意思。
彥植暗想,還是躲不過,死就死了,振作精神,提槍上馬,在夜色之中又一次長途奔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