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月,參加外婆的葬禮回來,莫名其妙地感冒發燒。
兩天后,分派外婆的遺物,我沒有去。
旁晚,媽媽終于回來。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銹跡斑斑的茶葉罐,遞給我。
我驚訝地看著媽媽,然后將視線轉移到茶葉罐上,那上面貼著的的名字,應該是外婆特意留給我的。
這是什么東西?
用小起子將茶葉罐撬開,撲鼻而來的金銀花香。這香味與新曬花的清香大不相同,濃厚芬芳。
只要鼻子靈敏的人,都會一嗅便知,這是陳年之花。
此時,一旁的媽媽提醒:“這陳年金銀花,已經有十六年歷史。”
我問媽媽,她怎么知道?
她告訴我,外婆在日記里有記,這是我十六年前住在外婆家時,她給我曬的。
我眼眶漸紅,依稀記得,卻有其事。
媽媽緩緩地說著外婆日記本里的內容,順著那一根回憶的引線,思緒穿越十六個年頭,飛回那個寄居在外婆家的日子……
那年,媽媽把我送到外婆家住,說要等我到了上學的年紀,才把我接回城里上學。
外婆家住在一個小山村里,那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客家小村,漫山遍野的果樹野花。
說實話,當年小小的我,覺得那里比自己家好玩多了。
后山均是各個品種的石榴樹,趕上石榴成熟季節。整個后山果香彌漫,作為饞貓一枚,當然不會放過采摘的機會。
吃過早餐后,同村的一群小孩領著我,浩浩蕩蕩地直奔后山。
走進石榴林里,一個個誘人的石榴高高掛在高大的樹上,果香更是讓人垂涎三尺。
我有點耐不住了:“凡哥哥!凡哥哥!”一個勁地催促年長的大哥哥,小短指著急地指著樹上的果實。
年長的哥哥姐姐們一直對我這個城里來的小妹妹,算是照顧有加,對我也是有求必應。
何況,對于爬慣樹的他們,摘個石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不一會兒,還是一枚小豆丁的我坐在樹底下,對著前面的一小堆石榴,大快朵頤,風卷殘云。
真是好吃!
尤其胭脂紅石榴,果肉粉紅,果心甜如蜜,我吃得不亦樂乎。
那一頓石榴大餐,我吃得滿足,挺著小肚子,回外婆家。
不久,外婆說是要吃午餐了。
可是我實在飽腹,吃不下去了。于是,我隨便吃了幾口就不吃,蹦蹦跳跳地找隔壁小光哥哥玩去。
一天玩得盡興,吃得滿足。
晚上卻不好受。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在床上來回翻滾,捂著肚子。
外婆走進房間關心地問道:“小霜,你這是怎么了?”
我朦朦朧朧地說,“肚子疼……”
外婆問我是不是要拉粑粑,我點頭。
她拿著電筒,領著我去茅廁。
我在里面蹲了許久,就是什么都沒有拉出,小屁屁很疼。
沮喪地從茅廁里出來,但是肚子沒有剛剛那么疼了。
于是,我們回家繼續睡覺。
路上,外婆問我,今天吃了什么東西,按照以往那樣,我一旦說肚子疼,沒兩分鐘就將粑粑拉出來。這次卻如此不同,她猜想著,我一定吃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東西。
“石榴。”我悶聲答。
外婆一聽便懂,石榴濕熱,里面的籽是極易消化。
沒有她在一旁把關,小饞貓再世的我又怎么把持得了自己?
定是吃多了。
回到家后,外婆讓我在床上躺好,她自己進了廚房一陣忙碌。
一杯金銀花茶捧出來,白煙裊裊,茶香四溢,里面還夾雜著蜂蜜的甜香。
“小霜,喝下它,明天便便就會通順了。”我乖巧地起床,慢慢喝了花茶,繼續睡覺。
果然,感覺好多了。
第二天,肚子又是一痛。我向著茅廁一路狂奔。
這一次,將身體里的廢渣排得干干凈凈,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自那次后,外婆家菜園里的兩棵金銀花樹,被采摘得更勤了。
只要有花,外婆就將它采回家,好好晾曬。
就連經常在外婆家菜園邊路過的張婆婆也笑著說,自從你家外孫女來了這里,就再也沒有見過你家金銀花開過了。
張婆婆的玩笑不假。
外婆自從不知在哪里得知,金銀花還是花蕾的時候,效果更佳。綻放后,藥效反而減退。
所以,外婆總是趕在金銀花開之前,早早將花采下。
沒有再見過金銀花再開,說得卻是實話。
外婆對著張婆婆憨憨一笑,不說什么。
不久后,媽媽因為想念我,哥哥正逢學校放假,有時間陪我玩了。
于是,她將我接了回去。
只那以后,我就很少再去外婆家了。
只是沒有想到她一直為我采摘金銀花,將它們保存至今。
媽媽說,如果不是菜園子被推倒了,舅舅要在那里造房子,外婆會一直采摘下去。
我捧著茶葉罐在懷,痛哭失聲。
茶葉罐沉甸甸的,它裝滿了外婆對我的愛,承載著那段美好的兒時記憶。
盡管里面有自己的貪吃任性、糗事連連,但里面有外婆的愛。
這些金銀花很干爽,應該在年年翻曬。雖然它的藥效已經不敵當年,但是在我心里,它們美好得不可思議。
我也會一直翻曬下去,精心保護外婆的愛,留住她覺得可以守護我的一罐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