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匠人的代價

1

二十多年前,中國保健品市場突然爆發。飛龍、三株、太陽神、生命核能等一系列保健品,通過電視、廣播、報紙、地推等強大宣傳手段,狂風般席卷了每一個中國人的生活。

如今回看,那個時代曾發生的事情,令人感到驚異。雖然至今沒有任何公認的證據表明保健品確實對健康有益,但僅憑點子、創意、以及無孔不入的營銷,聰明而有魄力的中國企業家,活生生創造了中國保健品市場。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偉大的奇跡。

然而,今天稍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早已將自己的健康托付給了規律運動、健康飲食、舒暢心情,甚至是商業保險。很少再有人每天喝一支腦白金,以期望得到長久的健康。

真正認清一個概念,往往需要數十年的事情。

2

我常在想,如果二十年后回看今天的中國,會有哪些像當年的保健品一樣,令人感到驚異的概念呢?

其他的不敢說,所謂“匠人精神”,該是一條。

匠人精神,正在當下的中國刮著旋風,成功洗劫著幾乎每個行業。且不說一些曝光率極高的知名企業,像錘子手機、羅輯思維、雕爺牛腩,整天把“匠人精神”掛在嘴上;就連一家小小三線城市里新開張的小店,都要煞費苦心地要編出一篇長長的軟文,以凸顯店主擁有怎樣的匠人情懷。

不可否認,一開始我們是很吃這一套的。但在試過一家、兩家...所謂的匠人店鋪后,發現各方面都離預期相差甚遠時,也就漸漸喪失了興致。

像是二十年前的“小報案例轟炸”,像是十年前的“中國馳名商標”,當下的中國,產品本身如何并不重要,關鍵是想辦法把它貼上“匠人”的標簽,如此一來,吸引到的眼球很快會轉變成巨大的流量。

匠人精神,終究變成了一種純粹的營銷套路。

3

盡管并沒考證,但“匠人精神”這么個概念,估摸著當是從日本傳來的。

高曉松曾做過一期探尋日本匠人主題的節目,令我印象深刻。他尋訪了一些美食、茶道、劍道、制刀方面的頂尖師傅。盡管他們并不多有文化,但卻有一個共通點:在整個人生的尺度做到專注精進,并在這個過程中感受著人生價值。

他特別提到一個細節:

他問師傅:你這么有名,有沒有考慮到開幾家分店,多賺點錢?

師傅回答:從未想過。一旦你考慮賺錢的事情,你的心就會被打擾,這樣你做出來的東西就會產生細微的變化,這是我所不能允許的。

高曉松在最后感慨道:

我特意問他有沒有想過不再做這個了,他特別驚詫地看著我,“我才干了25年,我干嘛要改行。”說得我好羞愧,因為咱們,三年不改行,或者拿到一個稍微有點競爭力的東西不立馬去融資上市,就覺得錯失了好大的機會,人生就要失敗了。

這些在微小領域深耕到卓越級別的老師傅,才代表了真正的匠人精神。

4

當下的中國,處于一個特殊的時代。扭曲的現實鑄就了扭曲的價值觀。

一個毫無盈利手段的商業項目可以估值到數十億,幾乎一切有一定體量的公司都把手伸向房地產,跌宕的股市、泛濫卻缺乏新意金融衍生品無時無刻不消耗著我們的專注力。投機、炒作、甚至是欺騙充斥著我們的生活,盲目而不安的大眾隨風搖蕩、起起伏伏,心中滿是焦慮。

但我相信,毫無根據卻一意孤行地相信,所有這些只是時代性的矯枉過正。雖然我打心底里佩服那些在風口浪尖的弄潮兒,但我老老實實地退了回來,選擇了一塊并不肥沃的土地,撒種、澆水、耕種,做起了本分的農民。

我當然付出了代價。放棄了穩定體質內的前程,放棄了傳統的醫療社會保障,放棄了去投機股市和房市得到巨大短期利益的可能性,放棄了染指各種一時熱門卻變化極快的各種商業模式。我真的選擇了一條,常常令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詭異小路,憑著一股傻傻的堅持和一股傻傻的信心,就這么傻傻地走著。

我特別希望10年、或者20年之后的自己能夠回看到這篇文章,順便站在那個遙遠的未來,回看一下當下這個時代。

每每只有在這種時候,在時代的洶涌浪潮緩緩退去之后,才能看清究竟有哪些東西可以歷經時間的沖刷,真正成為有價值的存在。

尤其希望看到的是,那些在當下選擇堅守寂寞、默默耕耘的真正的匠人們,有些能夠留存下來,進入大家的視野。

自然,我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自然,這也極有可能只是一種癡心妄想。

未來不可預測,只能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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