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

在《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一書中，馬爾庫塞用“單向度”一詞，來意指現代工業社會通過技術，特別是各種傳播手段潛移默化，使生活于其中的人喪失否定性和批判性思維。在這樣的社會中，人們沒有興趣去發表不同意見，社會個人已經不能合理地批判以及考慮自己的需求。

一、技術價值非中立

馬爾庫塞對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中指出，工具理性對意識形態的統治導致人的異化，形成單向度的人。他把發達工業社會定義為按科技的觀念和結構而運轉的政治統治。科技合理性這一觀點，在其運作過程中己已使工業社會傾向于極權主義。這種極權主義是通過既得利益者對各種需要的操縱而發生作用的，因而是一種“非恐怖的經濟技術協作”[1]。它使當代工業社會由此而阻止了“有效地反對社會整體的局面出現”[2]。所以馬爾庫塞認為，作為控制的新形式的當代科學技術在價值上絕不是中立的，它具有明顯的政治意向性。

首先，科學技術即使作為工具，如發展生產力的手段，它也不是中立的，“它不僅決定著社會需要的職業、技能和態度，而且還決定著個人的需要和愿望。”[3]技術在現存工業社會中的特殊設計和應用，構成了人對自然、人對人進行統治的基礎。其次，科學技術作為當今時代發揮重要作用的一種文化形式，“這種技術秩序還包含著政治上和知識上的協調”[4]，它不僅預先壓抑了人們對社會的不滿和反抗情緒，而且還阻止了人類向自由解放的方向邁進的需求和可能性。最后，科學技術合理性先驗地適用于維護社會統治，它排除了個別性、特殊性、差異性，要求一般性、普遍性、共同性，其本質就是統治的合理性與合法性。科學技術的實證性、功利性、反辯證法性以及對現存事物的順從性、肯定性及非批判性，使其自身成為統治工具，成為更具辯護性、更具控制性的意識形態。

由于科學技術并非價值中立，馬爾庫塞進而認為，科學技術的統治也就是科學技術的異化，即人所創造和發展的科學技術反過來成了奴役人、控制人、束縛人的一種異己性力量。這樣，科技進步所帶來的發達工業社會就是一個“沒有對抗的”單向度的社會。可見，馬爾庫塞對科學技術的批判，實質上是對科技異化的批判。

二、媒介的虛假性和欺騙性

在馬爾庫塞的科技意識形態批判中，包含不少媒介意識形態論斷。甚至可以認為，媒介實際上被馬爾庫塞當作他所批判的科學技術的一種具體對象和主要代表。“人們真的能將作為信息和娛樂工具的大眾媒介同作為操縱和灌輸力量的大眾媒介區別開來嗎?”[5]大眾媒介乍看是一種傳播信息和提供娛樂的工具，但實質上在發揮思想引導、政治控制等作用。

大眾媒介作為一種灌輸和操縱手段，在制造虛假需求、助長虛假意識的同時，又在使人意識不到這種虛假性而形成單向度的思想和行為方面，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此外，從馬爾庫塞對文化、藝術雙向度的喪失，高級文化退化為大眾文化，對語言的操作化、功能化從而形成單向度思維方式的論述中，我們都可以發現，促使這兩種轉變發生的，正是大眾媒介。

媒介具有虛假性和欺騙性。被國家掌握的大眾媒介會把統治階級的利益當作普遍利益來宣傳和灌輸，久而久之，個人就會感到他的利益就等同于統治階級的利益。媒介制造了普遍利益與特殊利益的虛假統一，這反映媒介的欺騙性。而媒介通過制造一種“虛假需求”使它的欺騙持續進行并最終達到目的。工業社會通過媒介不斷地向消費者許愿來欺騙消費者，但這種許諾并沒有得到實際的兌現，而僅僅是畫餅充饑，實際上仍過著慘淡的生活。在制造和滿足虛假需求的同時，媒介還通過竭力美化現實、制造關于現實的幻象來欺騙群眾，把現實理想化，個人會迷醉于虛幻的現實中不可自拔，但這是一種消極的、虛幻的擺脫，是對現實的逃避而非對現實的改變，是對現實的順從而非抗拒。這樣下去，個人的批判性思維被剝奪，對現狀的否定轉變為對現狀的肯定，個人的意識已融入并等同于社會意識。媒介作為幫兇，成功壓制了人們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和超越性的向度，從而使這個社會成為單向度的社會，是生活于其中的人成了單向度的人。

三、單向度的人的形成

單向度傳播的全面管理塑造著傳播領域，全面管理的語言限制越軌的批判性觀念。這種語言有助于同一和統一，有助于系統地彰揚肯定性思維和行為。馬爾庫塞認為，媒介即意識形態的控制。在發達工業社會中，大眾媒介已成為意識形態，成為維護國家統治的合法性的基礎，通過傳播上的操縱和欺騙，媒介掌控的意識形態清除社會文化的否定性。隨著技術革命帶來的大眾傳播的全面繁榮，人們越來越多地借助媒介來了解外界，媒介營造的仿真環境成為一種實質意義上的新的異化力量。“媒介真實”代替了“社會真實”，生存在“媒介環境”中的當代人，變得遠離“真實”生活，失去批判精神與超越維度。在媒介建構的虛擬環境中，人們沉醉于表層的歡娛，而不再關心社會現實問題，也更無法激起對現實不滿的革命性情緒，失去了批判與挑戰的革命勇氣和斗爭精神，人們失去批判精神和超越維度。

充當意識形態的大眾媒介構筑了全封閉的社會體系，在這個受新的意識形態成功操縱的社會中，每個人都不是作為“我”而活著，而是作為“我們”而活著，人和社會正趨于“單向度”。人本應是媒介的主宰，反而成了媒介的奴隸;社會“除了意識形態自身的存在，除了屈從于現存狀況的壓倒一切的力量的行為模式之外，意識形態沒有留下什么東西”[6]。

單向度是一種異化或簡化的思維。人性是辯證的，完整的人性兼有肯定和否定兩種對立向度。因此，人性的哲學也應當具有“矛盾的、雙向度的思想模式”[7]。如果當下社會被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是不符合人性的，那么人類理性的否定向度就會促使人們超越現實，在現實之外構想或創造一套更符合人性要求的新的生活形式。所以，如果想打破發達工業社會中人的舒舒服服的奴隸狀態，惟有解放人性中已被壓抑的否定向度。

[endif]

[1]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劉繼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

[2]同上，第4頁。

[3]同上，第6頁。

[4]同上，第3頁。

[5]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劉繼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8-9頁。

[6]?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第218頁。

[7]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劉繼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