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后,我進了一家大型工廠,從普通員工開始干起,一步步成了庫管、生產調度、車間帶班主任、主任。當了主任后,一個月的工資少說也有七八千,年底的獎金十幾萬,有了閑錢后,買了車,換了大房子。從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搬出來的那天,我特意放了一掛長長的鞭炮,新房子是三室兩廳的。我和媳婦住一間,兒子一間,剩下的那間,我想把今年都快65歲的老爹給接來。
提到父親,我對他滿是愧疚。也許做兒子的都跟娘親吧,每次在外打電話無一例外都是“俺媽吶”,有什么心里話也都喜歡對母親說,回到老家,父親經常在廚房里忙碌,我則和母親拉家常……后來,母親離世了,彌留之際,她對我說,你爸這個人不善于表達,我打到老家的電話,通常他跑的最快,接起來聽到你找我,他就跟小學生似得,那吃癟的表情,多委屈,所以你要孝敬你爸。我哭著點了點頭,父親站在一邊,低著頭,我去抱抱他,他那么的瘦,渾身一點肉也沒有,我能感到他的呼吸,變得不穩有些急促,能聽到他心砰砰跳裂的聲音。
辦完了母親的后事兒,我就跟媳婦商量,要把父親接家里來。我現在就剩個老爹了,我真怕他萬一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讓我遺憾一輩子。母親的癌癥就一直對我隱瞞著,因為她知道那時的我處于事業的上升期,工作壓力大,心里也煩,當我知曉時,已經無力回天了。現在到了父親,我有能力了,堅決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媳婦對于我的決定自然是沒有任何的意見,因為在這個家里,我才是財政大權的掌握著,夫妻嗎,誰賺錢多誰就有底氣。父親來的那天,剛到小區就轉向了,他的記性也是大不如前了,他弄丟了我寫給他的手機號,就干坐在小區的石階上。我開著車下班的時候,問他為什么不上樓。他說,忘了是幾樓?為什么沒給我打電話?他說,記不住……我心里一酸,這就是爸啊,真的老了。
父親在家里,不管吃穿住都是最好的。媳婦在區政府上班,是個公務員,有時我倆都忙,早飯都懶得做,可自從父親來了后,媳婦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油條豆漿小米粥包子輪番著做;關于住,騰出的那間房子,從裝修到鋪蓋都是按照他喜歡的風格;關于穿,我專門帶著他去了一趟大商場老年人專區,冬季的衣服從內衣、保暖衣、外套、大衣,帽子、耳暖全部從頭頂到腳底,從里到外買了個遍。父親在小區同人說,我這兒子孝順的很……我心里也開心,能孝敬老人我這心里才踏實,才安穩。
可是父親小住了不到半個月后,他竟然提出要回老家,理由是各種各樣的不習慣。我自然是不答應,不習慣住久了就習慣了。后來,父親就跟我吵,媳婦都被他氣哭了,我生氣了,對他說,你走吧!當天,他就提著行李離開了,看到他下樓,我心如刀絞。父親為什么這么任性,難道他就不能理解下做兒子的心嘛……
這之后一段日子,因為工廠要不斷的開會,媳婦的單位月底要迎接檢查考核等,都忙。等閑了已經是一周后,我打家里的座機,卻沒人接聽,打父親的手機,也是沒人接,我急了,便打給嬸子。嬸子說,你爸根本就沒有回來啊……我說,不會吧,心里頓時咯噔。那,父親,到底會去了哪兒?
晚些的時候,父親給我回過來,我問,你去了哪兒?父親說,我在柳莊。我說,柳莊?你在哪里干什么?父親吞吞吐吐就是不愿意說。我說,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知道這個莊子,是個城郊村,那里面聚集了很多收廢品的商戶。后來,我也不再逼問,心想著,我趕明兒就去看看……
次日,當我趕到柳莊的時候,父親看到我,顯然很驚訝,他穿著一條臟兮兮的圍裙,手里正拿著幾個破破爛爛的瓶子。我說,爸,你這是在干啥啊……父親說,老了,運動運動,活活筋骨。媳婦說,臟死了,趕緊給我們回家。父親說,算了吧,你們走吧,我在這里一個月少說也有兩千多元哪。聽此,我說,爸,回家,這錢我出,成不?父親瞪了我下,別說了。
眼見說不動父親,我氣的脖子臉通紅。這時,一個管事兒的人說,這是你爸啊,他剛來的時候,說他有個小孫子,聽說眼睛是什么有問題,下個月要做手術,要好十幾萬吶,他這是想給你們攥點錢,我見他可憐,就讓他來了……聽此,我和媳婦都驚訝了,關于兒子手術的事兒,他是怎么知道的,本想著我和媳婦都隱瞞的好好的,沒想到還是讓父親給發現了。
我喊了一聲,爸……父親看了看我,兒啊,回家吧!我想說什么,喉頭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我把父親喊到一邊,跪了下來,爸,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父親說,誰告訴你的?我說,爸,這個您別問了,我對不起您。父親把我攙扶起來,別說了,我在你家,給你們添亂,何況我小孫子還有病,你們都不告訴我,要不是我自己打掃你們的臥室,看到了他的病例,我不知道還蒙在鼓里有多久,我不是外人,我是你爸,我怎么有心情去享福,只要你們都好,才是我最大的福氣。我點了點頭,看著父親,頓時忍不住想大哭一場……
這就是咱爸,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