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篇負能量的專欄,不講故事,只談心。
1.
一年前開專欄的時候,初衷是想以一個局中人的角色寫一寫旁眼人看不到的民航一面,直到今天,這樣的初衷都未曾動搖過,時過境遷,三百多個日日夜夜接踵擦身過,民航圈還是那個民航圈,人來人往一批又一批,大環境都一點沒變。
可是,人卻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變了,往事回首,除了會發現自己有個青澀的少年外,還會羨慕那青澀的年少時光中那些扎心的棱角。有人說,被歲月和社會磨平棱角是一件好事,但是,誰又說好事,一定是一件對的事呢?
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唯心主義者,我比大多數同齡的人或者說同行的人,更注重主觀能動性一些吧,一直相信內在的那些東西對人生和社會的價值是利大于弊的,當然,這樣的狹隘只是從教育自己和教育后代的角度出發的,這樣的狹隘,其實并不利于生存。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這篇專欄是自己寫過的最負能量的一篇,那就不能辜負“負”這個字,但是筆下的“負”只是眼中的“負”,并不是心里的“負”——我見非我心。
見不言,乃惡之根。在微博時代,我本是個隨大流的公知,可年齡和職場偏偏是一把銼刀的正反面,不論你怎么拿起這把刀,終究要被搓的“體無完膚”,青春的傷痕里總是少不了“爾虞我詐”、“背叛與被背叛”,也少不了扎心的“溫柔刀”和溫柔的“扎心術”。
慢慢的,我漸漸變成一枚五毛,一枚愈漸傷心的五毛空少。
我至今都相信,還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公知”什么是“五毛”,并且這樣的人不在少數。很久以前,我第一次接觸這兩個詞的時候還是源于一個網絡大V的長微博,討論的是某明星的出軌新聞。經常刷微博的人都有這樣一種“潛癖好”,就是看微博的評論遠比看微博本身有意思——評論區里的留言不論是幾十條還是幾萬條,導向無非兩種。
哪兩種呢?
不是支持與不支持的,而是,對于事件本身,網友們站在自己的角度給出的一種“主流意見”與“反主流意見傾向”,主流的人各種聲援罡頂,反主流的又自認為是一特立獨行的小眾,排斥公眾站在某種高度進行各種形式的道德綁架。
那么概念就來了,前者“公知”,后者“五毛”。
我也好奇,都是誰創造的這些網絡奇詞兒,言意不通但十分流行。“公知”還好理解一些,可“五毛”是什么鬼?
管他呢,反正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倆詞兒都一個意思——“道德綁架者”,只不過是走了一場網絡辯論賽的正反兩方罷了。
那,說這些跟今天的主題有什么關系呢?
今天我要說的,可能是史上關于民航圈,最赤裸裸的一次“非暴力非道德”的綁架了。
我是一只民航圈的小“五毛”,肩上兩道杠。
飛行樂無窮,修行苦無邊。
2.
從七年前踏進肯德基的第一天起,我就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帶給我們焦慮和困惑的,往往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我們工作的環境,還有那些一起共事的人。
這話要換在今天,穿著空乘制服的我其實依舊適用——帶給我們焦慮和困惑的啊,不是飛什么城市,而是與我們飛行交叉成各種網絡的參與者們。
兩年的飛行經驗告訴我,旅客能給予的所有不快,往往都在你拎著飛行箱走下飛機的那一瞬間都隨風飄散了,留在停機坪上的除了你的瀟灑背影,就只剩下了航空煤油的味道。
我從來不怕有多么難對付的旅客,也不怕有多么難招架的領導,作為空乘的我們,于旅客而言也只是匆匆過客,所有的過結都將會隨著一個航班的結束而畫上終點。
但是,始終會有一些東西,會伴隨著你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從不停止,直到你沉沉睡去,直到你沉入夢鄉,直到你喝醉的每一個夜晚,直到你將人世間所有的遺憾和悲傷連同快樂一起關進記憶的黑匣子,然后被一個小木盒鎖上,讓后一起化土為泥,零落歸塵。
也總會有一些東西會伴你左右,成為精神的不朽,流傳千秋。“五毛”也好,“公知”也好,都是虛無的趁虛而入者,打的人措手不及,又驚天動地。
自從披上兩道杠的制服后,我就變成了公司里最公認的那個“五毛”。
一個“五毛”空少,細說起來,生生有趣。
列夫.托爾斯泰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因此,前幾日在小區門口酒吧跟朋友聊天時,聊到各自的生活和家庭,我才發現,原來所有的五毛都有一個共性——“五毛”之所以能有類同的價值觀,都是源于他們擁有相似的成長背景和類似的家庭故事,每一個五毛都是“窮人的繼承者”,每一個五毛也都是這個社會的另一種“孤僻群體”,也是一種精神上的“相對老弱病殘”吧。
這么說起來,不免給自己澆了一頭辣酸湯,味道回在心頭,酸勁兒久久散不去。
3.
這個夏天,毫無疑問成為了我入行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夏季。
青島自入夏以來,降水稀少,水庫干涸。家里的水龍頭擰開后,水流小得像得了某種前列腺疾病一樣。
同樣,每天的雷達圖上,紅色黃色藍色的區域一片連一片,雷雨,臺風,延誤,取消,備降,各種不正常航班充斥了每天的航班計劃表。
朋友圈隔三差五會有朋友“秀”出自己的機票和登機牌,然后附加上一張精修過的大頭照,然后再拍上一副加了濃濃濾鏡的星爸爸咖啡,“又延誤,趴在XX機場一個小時了還沒登機!火大!以后再也不坐XX航空的飛機了”,微博同理,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的,每次落地看到這樣的朋友圈,直接略過。
不是哥哥高冷,是你實在太可愛。
遇上的這樣的人,其實,比遇上在飛機上鬧事的旅客更讓人心寒,當這個社會上那么多人在雷雨和烈日下不舍晝夜揮汗如雨得盡全力服務著你的時候,一時的延誤竟然換不回一句諒解。這樣的朋友圈,略過也無妨,這樣的朋友,錯過也無憾。
曾經我問過自己,飛行2000個小時,跟飛行200個小時的最大區別到底是什么?
是經驗的積累?是技能的提升?是技巧的嫻熟?還是眼界的開闊?
都對,也都不對。
入行兩年自己真的麻木了一些,笑容更職業了一些,工作真的變成了工作,職業越來越偏離生活。
每每下班跟朋友吃飯聊天,朋友總是聊起工作,我總是說“下班咱們不談工作。”
好在這個夏天總算過去了,秋天總是美麗的,從三萬英尺到三百英尺風景都是美的,航班延誤的少了,假期暑運過去了,民航的人們總算得以喘口氣,空姐們也總算不用整夜整夜得熬通宵了,這樣一個一個磨人的日子來了又走,尚年輕的我們到底應該是做個公知還是五毛啊?
這真的是個問題,因為越來越多的入行時的五毛兄弟們,已經漸漸站在了公知的陣營里。
徒傷悲啊。
4.
最近酗酒了。
對,是酗酒,酒癮。
每天下了航班,或者執勤期最后一天和休息期的第一天都要去小區門口的酒吧喝一點,少則兩杯雞尾酒,多則一人干掉一整瓶占邊波本,洋酒勁兒大,shoot杯卻一杯杯往嘴里送,一直喝到酒館打烊,酒保默默看著我發呆。
夜里早則兩點睡,晚則看到太陽從東邊升起來,空乘們的生活節奏跟某些KTV的從業人員一樣,每次在夜里打車回家,總有出租車司機問我干日結千元的活兒好不好掙,沒記錯的話,曾有一個大叔在寒冬里勸我找份正常的工作,不然白瞎這小白臉了。
好嘛,就喝酒嘛,愁啊愁,愁啊愁,喝完這杯愁更愁。
同事開始越來越羨慕我的業余生活豐富多彩,看書寫小說攝影玩相機,還羨慕我每天都能跟一群老外玩得風生水起,也羨慕我對待工作的態度永遠都是特立獨行的——妥妥的“五毛黨”。
最近同事們開始接二連三的結婚,幾個月來下光隨禮都是已經把積蓄扔了個差不多,趕上了扎堆結婚的年紀,不搞這些禮尚往來吧內心還過意不去,搞呢,自己內心又是拒絕的。
誰知道脫了制服誰認識誰,誰知道下了飛機誰看得起誰,只是那些曾經站在一個起跑線,懷著同樣的世界觀的人,已經都漸行漸遠了,有理想有抱負的往往絕大多數都是單身漢,那些當年上課在教室里永遠坐最后一排的現在反而已經成家立業孩子滿街跑了。
三十歲的女人是誘惑。
三十歲的男人全是困惑。
今天先說到這,來自一個五毛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