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公主遠行的,除了長史陸納還有另由王琳精選的十余名身材強健有力,為人堅毅耿直的侍衛。溧陽公主自幼居處宮中,宿衛京畿和宮城的六軍自然見識的多,但氣質卻與眼前眾人有諸多不同。便在路上,就此疑惑,請教于陸納。
陸納及其眾人聞言,放聲大笑:“殿下,您久居高位,對于世情卻是不解,建康宿衛六軍,乃是清貴之職,貴胄子弟競相追逐,要的不是身體健朗,武藝高強,要的只是一個門庭,哪里輪得到我們這種人。”
溧陽公主聽了這話,再慢慢回想起的生活,想到那些頂盔貫甲的侍衛,他們身軀高大,髯須威嚴,實際上卻不過只是宮廷的裝飾品,他們是忠心的,無數的貴室子弟爭著擠著去點綴本就華麗無比的皇宮,他們又是不忠的,對于王命所指之地又是猶豫不決的,生怕外軍征途中的泥點或者是血腥濺到自己鮮亮的袍服和軟玉似的肌膚上。他們驕傲地舉著大鉞,執著長戟,卻又從心底輕視武器,廝殺和搏命都是下賤人的手藝,他們生來威風,不需倚仗武力。誰知日頭西升,高樓陸沉,這群下賤人也會真的有一天舉著斬草的鋤頭和刈麥的鐮刀,剖開了他們的金盔銀甲,也割落了他們的頂上人頭。
溧陽回憶著往事和故人,漸漸地怔住失了神,陸納卻沒注意到公主貌似平和的神情下的憂郁和苦楚,不合時宜地開玩笑道:“殿下說我們和禁軍不同,那我也要說說,公主殿下和下官所見過的那些個王公貴戚也是大不相同哩。”
溧陽公主苦笑一聲:“是哪里不同呢?”
“嘿嘿,您像個菩薩!”
溧陽公主淡淡笑了笑,看不出是悲喜,自她小時起,就有無數高僧大德稱贊其頗具佛門慧根,但被人比作菩薩,還是頭一回,更何況是眼前的白衣眾。菩薩是解救眾生的,可這天下洶洶的水深火熱,一個弱女子,便是有青鳥填海的癡心,杞妻哭城的決意,那大海,那高墻,都是填也填不平,哭也哭不倒的。可四方內擁兵自重的王侯,朝野中經邦濟世的肱骨,就真的便能扭轉乾坤了?溧陽公主越這樣想著,越覺得自己離悲化眾生、覺悟有情的菩薩相差懸殊,這自覺中隱隱含著少許無奈,人說她像菩薩,便是說她不像凡人,凡人的貪心、愛心、私心、嗔心,她身上一概不見,那便是說,恩仇愛恨,情義糾纏,這些也都是放在一旁的了。她于此處,又不由得想到了王琳將軍。她自幼生活無憂,如被萬千園丁悉心照料的花骨朵,對這世上的眾人都是一般的喜愛,而在這朵嬌花即將綻放,展露出她充滿好奇的、熱烈的內心時,卻被一個男人,粗暴地攫取了她的精華,也掐斷了她的念想,讓她情愿一直瑟瑟地縮在緊閉的花苞之中,她卻不敢肯定,幾個月的呵護與陪伴,是否已讓她的心里的堅壁高墻悄悄地破開一個缺口,讓污染愛借以得逞。
為了遠離跟蹤的耳目和設防的關隘,陸納特意選了偏遠的路線,盡量地繞過大小市鎮,每天白日里,男人們聚在一起說著放肆的玩笑和戲謔的胡話,溧陽公主只是盯著三三兩兩的人煙失神,晚上,男人們的鼾聲震天徹底,溧陽公主也只是聽著稀稀落落的雞鳴狗吠才能入眠。她并不能準確地知道自己在哪州哪郡,她也并不想問陸納他們,她天性不愛多說話,怕麻煩別人,但又往往因此給人以冷落他人的印象。溧陽公主不問地名,更是因為她已能夠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不過卻是以一種殘酷冰冷的方式,彼時從建康隨軍出征到巴陵,再從巴陵逃往江陵,一路上看到的景象,是從災后廢墟一般的京都,途徑了野狗拖著腐尸、餓殍充斥其間的荒野,再看到山林里有流民避難,江河中有浪人漂泊,直到最后進了荊州境內,才看到村落是密布了些,市集是生氣了些。
若說來時路,心緒尚能因著人世的景致而稍能平和,如今反著看來,卻是觸目驚心了,前幾日還聽得市販吆喝、孩提嬉耍,而今只聽卻猿狖高啼,豺狼尖嘯,仿佛之前看到的那些生動的人形,都成了此時路邊的零散的白骨。
每逢此時,溧陽公主都要下車去,誦咒超度,又親自收斂了尸骨,才肯離開。這種無言的沉痛縈繞著她的心頭,反看去其余眾人,對此卻都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態度。“總歸是沙場搏命的人,死生看得淡了,也未必是他們生性麻木不仁。”溧陽公主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道。
隨著去路的深入,形勢竟也有了稍許的變化,這變化一開始令溧陽公主覺得又看到了希望,畢竟路上重新見到的,又是活生生的人,不論他們身上的筋骨是多么凸起,他們臉上的灰塵是多么密集,總歸是一股由死到生的希望,帶著點絕處逢生的喜悅。開始只是零星的幾點人群,幾個宗族,愈往建康走去,這人群愈是擁擠,溧陽公主再看時,已感受不到僅存的生意,只覺得這群奔波的生民,都只如去巢的驚鳥,失穴的螻蟻,一般地在這蒼茫大地上擁擠著,逃亡著。溧陽公主好幾次想同這些形色慌張、拖家帶口的旅人們問詢,他們眼神里透露出的全是驚惶和戒備,可嘴里卻連一個“不”字也不敢說,只是拼了命地跑。溧陽公主大約已經隱隱猜到了什么,也就不愿再多問,徒叫他人憶起傷心事。
陸納卻見好幾人都不回答公主問話,心中惱怒,揪過來一人就扯著他耳朵問道:“問你話呢!你這耳朵要是不頂事,俺就把這沒用的玩意兒擰下來。”不等那人回答,溧陽公主就先開口了:“想來他們都是流亡的難民,使君莫要為難,放他們找新的安樂處去吧。”卻不想那人一聽這話,竟哀嚎起來:“這天底下哪塊王土不是一樣,太平時有豪強欺壓,戰亂時有兵匪劫掠,建康三年前的屠城僥幸活了下來,又有何用?現而今還是逃不過命數!宗人受戮,妻子離散,而今俺又成了孤零零的野鬼…”
溧陽公主聽出他的建康口音,又聯想起他方才所說,趕忙問道:“建康?你是從建康來的,建康如今怎樣了?”
“如今怎樣,生不如死的樣!還不是怪那妖女所致,她從丞相軍中逃出去了,丞相回來后性情大變,更加多疑猜忌了,城內處處都有密探,百姓閭左閭右互相揭發,說話行事稍不謹慎…便是連族拔除…他殺人取樂的喜好愈來愈重了,先前還只是從死牢里提取刑犯,如今走在路上,稍有不順意之事,也不問緣由,就是殺卻…城內是愈加呆不下去了,咱們都是私逃出城的人苦命人..”
“呸呸呸,什么妖女,她是你大梁國的公主!又哪來什么丞相?那人是國賊,是北方來的雜種!”
那人聽了陸納這話,“哇”地大叫一聲,臉色驟然就變得慘白,顧不上多說,便奪命飛奔,似乎擔憂著禍患從他人嘴里說出,會順著空氣,纏上自己。
陸納“哧”了一聲:“好臭好臭,這些畏縮小人的話,公主莫要心里去,待公主到得建康,一切都會有轉機。”陸納雖然這么說著,卻也不知到底有什么轉機,也無力去替溧陽公主深慮,在他的內心看來,遵從王琳的要求,將溧陽公主安全護送回建康才是最主要的,這并不僅是上下屬之間冷冰冰的命令,更是信人之定,義人之約。
溧陽公主愴然,將牛車四面的珠簾拉了下來,自顧自地想些誰也猜不透的心意。前面忽而停住了,只聽見陸納隔著簾子大喊:“公主當心,要走水路了。”公主掀開簾子,遠遠看去,三條頗有江南意蘊的烏篷船劃波而來,陸納一行人立在岸上叫喊,三只小舟游得也愈快了,船夫都是年輕力壯的吳地兒郎,談妥銀錢、接眾人上船之后便都默不作聲,悶頭劃槳了,陸納打趣道:“小兄弟倒是個靈光人,想必是知道難民多從此路過,趁機好發個人禍財。”
搖槳人經不得這么一逗,臉上立時露出尷尬緊張的神色:“俺們這也是為人方便,收的錢也不多,這兵荒馬亂的年歲里這點錢還不定能養活個一家老小。”船人一邊說著,搖槳的手更加賣力了,船隊很快便已近江心。“噢?那你看我們這些人,高車錦衣,怎么就不知道多收點。”
陸納說完后,回頭看了看左近的溧陽公主,便隨身取出一袋錢幣,遠遠地投給船人,那船人接過錢袋,眼睛直直盯著陸納,也不知是激動還是驚恐,突然就看到陸納腰間白光一閃,刀尖直直抵住自己喉頭,嗚咽聲才剛由此處發出,那刀尖向前遞了兩三寸,就讓他把討饒的話帶去了地府。另兩條船上的變故幾乎是同時的,護衛和船人一齊刀相向,可縱然船人早有預謀,畢竟是五花八門野路子,胡亂一氣刀法很快便露出破綻,不多時便多被擒住,而陸納手下,只有兩人傷勢略重。
賊人里有僥幸未參與白刃戰的,趁亂鉆入水中,陸納一看即明,這伎倆是要鑿船,提著長刀,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大魚一般游過去。所到之處的水面都漸漸浮起了一層濃稠的血腥,等他在竄出水面之時,手上已是提著一個濕漉漉的人頭。陸納一手提刀,一手高舉著戰利品,大聲笑道:“這些個小蟊賊,也來跟爺爺玩這些套路,老子人稱翻江龍,專吃你們這些蝦兵蟹將。”船上的眾護衛亦跟著一起哄鬧、擊掌。全然沒有注意到,從方才至此時,溧陽公主的神色變化。等他們再看過去,已是悉數沉寂不言,江面上風平浪靜,黑血融入碧波,又隨著江流遠去,仿佛天地都忘了方才發生的殺生。
只有溧陽公主在這不往的川流中,對著尸山血海慟哭,又緩緩望向了陸納。陸納心頭一陣不安,不過更令他感到異常的是,明明看到的溧陽公主眼里的只是純粹的悲戚,沒有一絲的責怪,為何自己的心頭卻是愈加沉重了。
他試著為自己辯解:“這些人一看便知是當地的水賊,劫掠行客,又趁著而今時局動蕩,來往難民增多,更是肆意妄為。”說完,見溧陽公主并無反應,又加緊補充到:“方才未上船時,下官就已察出異樣,首先,這些年輕人各個精壯異常,而今稻麥豐盛,自有農活須忙,何必去做這甚么老漢都能做的擺渡活計。
其次,這些船人見我等穿戴富貴,既不張口高價,又不媚顏討好,如此這般又是何道理?再者而論,我把錢袋遞與那人之時,尋常窮苦百姓家,那個不該先看看銅錢多少?為何竟頗有警覺盯著我看,這便是怕兇謀泄露,這些人也定是亡命徒了!”
陸納一一分析,還帶著些許自得,可溧陽公主似乎猶有不信的樣子,陸納頓時心急:“殿下莫非是不相信下官?!我本來就是個粗人,也不再講求什么體面了,我原先干的也就是這些蟊賊一樣的營生,這些伎倆,一看便知.....若不是…若不是遇到了王郎,只怕現在還得在風里來浪里去,那年被官兵圍在江上,又逃至山野。我心底正打算和弟兄們一起祭了河伯,他說好男兒不問出身,只要盡一顆赤子心,精忠報國,盡心王命,就算是頂天立地,大丈夫,大英雄!其實甚么狗屁國,又甚么鳥皇帝鳥大王,俺統統不在乎,我和其他弟兄們心甘情愿跟著子珩將軍,就是看中了子珩將軍豪爽磊落的性子,他從沒因為咱水賊出身而看不起咱,與士卒同生死,輕財愛人,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他就是軍中的定心柱,立在咱每個人的心頭,殿下,說實在的,子珩將軍派俺們護您東歸,俺們就決意看淡了生死,拼盡了全力,也要萬全送到。并非因為殿下貴為帝姬,而是因為這是咱們大伙和將軍的在心頭立下的誓約!殿下不要怪下官們大開殺戮,俺們不怕厲鬼報仇,也不怕來生報應,俺們要的是無愧于將軍的托付和自己的初衷!”陸納這話說完,護衛中所有人都心有所感,更有兩三個年紀稍輕的,已是熱淚盈眶。
溧陽公主知道他們一路過來,受了多少苦難,心底更是有多少說不出的委屈,也不愿再令其誤解:“使君,溧陽悲苦乃是緣眾生相起,一切眾生皆是過去父母,十方有情俱是未來諸佛,人看這受死的賊寇,均是罪大惡極的兇徒,在溧陽看來,卻是生生世世的摯愛。” 眾人各自立在遠處,雖是不懂佛法,卻都是心頭一震,卻想不出該如何接下去,只是三三兩兩地贊嘆道:“殿下真是活菩薩。”
溧陽公主臉上的神色愈加凄愴:“究竟是勘不透這人我眾相,溧陽算得了什么菩薩,不過一介凡俗罷了。圣人破滅諸相。觀五蘊和合,俱是剎那無常,你看三千世界,眾人生生死死,都只如這江流上的浪花,方興于此,方滅于彼。溧陽苦不能拔眾生之苦,而妄起慈悲之念,心中有住,只是沉淪苦海,囚居火宅。”
溧陽公主說出這幾句話,余人更是心中不明了,只覺仿佛深深觸動了溧陽公主的傷心處,風聲驟歇,天地無言,陪著眾人一齊寂靜,只有一只只小櫓在輕輕劃裂了水面,宛如破碎的心,幾番作痛,終于是到了對岸。
眾人依次下船,氣氛卻仍未從方才的死寂中恢復過來,陸納看著船上被縛的十來個水賊,猶豫了很久,還是決意向公主請示:“殿下,這些賊....人,您看作何處置?”
“將軍之見呢?” 溧陽公主并未直接回答。
“下官覺得,還是趁早殺了好,一來怕這賊人日后還有不利于我,二來也是替來往的百姓除害。”陸納的眼神帶著試探,語氣卻有不容拒絕的堅定。
“勸一惡人從善,比除一惡人性命,造福甚多,不能施以教化嗎?”溧陽公主的眼色中帶著渴求,全然忘了本該是由她下達命令。
“殿下有所不知,干這行的,一旦上了賊船,入了惡道,便永絕從善之路,官府緝拿,仇家索命,今生永無安寧之日,只能是一條路走到黑,今我若不狠下心來施殺手,不知又將有多少無辜路人慘死途中,這筆血債,又該讓誰償?”
“....佛家里也有一殺多生此說….”溧陽低頭沉思,心中仍是搖擺不定。
陸納害怕又生變故,心知不能再拖,把手貼在背后向部下行了手勢,很快十幾把刀便如飛電一般提起,那七八名水賊俱是倒地斃命。其實陸納擔心的倒不是這些水賊不除會殃及無辜難民,只是想到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方才已經泄露,留著這七八張會說話的嘴,萬一流言傳入官兵耳中,后果不堪設想,因而這才當機立斷,先斬后奏,溧陽公主縱然責罰,也是甘愿。回望了溧陽公主一眼,溧陽公主已將頭偏轉過去了:“陸將軍,我不怪你,只是還請你同我把這些人好生埋葬了。”陸納聞言,心頭稍稍寬慰了一些,挖坑埋人雖然繁瑣又耽誤行程,但對于十幾個強健的護衛來說,也不算十分難事。
涉江之后,再又往北短短幾個時辰的行路,此時站在略微高起的山坡上,遙遙就已能望見建康南面的宣陽門了,比起她從前走時,臺城的譙樓看起來更加的高大壯麗了,旍旗招展密集,竟然連日光都能遮蔽,軍士陣列整齊,仿佛連山岳也要撼動。而只有與建康這座古城相知相熟的人,才知這里面是一番怎樣的景致,堅不可摧的城墻不過是她的偽裝,透過她由青石和夯土做成的肌膚,向深邃處、向細微處看去,看每一處阛阓里呼喊吆喝的販夫,每一家燈火下相擁入眠的男女,那才是她的內心,她的魂靈,而今上面都布滿了刀雕斧鑿的裂紋,建康的孩子都走了,鶯鶯燕燕般追逐春光去了,只剩下朔北的豺狼,在氤氳的煙雨中低嚎。
一行人在黃昏下行走著,眼看著建康愈來愈近,分別的日子也愈來愈快了,陸納來回反復踱步,終于是憋不住開口問了:“殿下,您是說?你自己一人入城?”
“嗯,自是我一人入城,侯景心胸狹隘,前月于巴陵慘敗定會想著報復,他若知道你是湘東王部下….”
“什么湘東王部下,俺只聽王郎的。”
“可王郎他也是湘東王部屬。”溧陽公主嘆了口氣。
“我與鳥侯賊什么嫌隙都沒,大人們結下的仇怨與我們這些小吏何干!要說報復,殿下身處的境況,比我兇險何止百倍!”
溧陽公主心頭一沉,其中有何兇險她又何嘗不知,侯景向來是睚眥必報的人,自己背叛于他私自出逃不僅刺痛了他的自尊,更是讓他淪為天下的笑柄。可溧陽公主除了建康也別無去處,如朽木上的落葉,它的終點即是歸宿,歸宿便是墳冢,離了母體,一生一世就只有一處可供容身,若說溧陽公主還有什么猶豫,她輕撫自己微微膨脹的小腹,這便是她的猶豫,但卻也是她的憑恃。
“陸將軍不必擔心。”溧陽公主好久才回過神來,接著陸納方才的話答道,“陸將軍護衛我回建康是子珩將軍私自授意,本不是正大光明的當差,一見侯景,便會走漏了風聲,說是王琳私自遣送我回建康,流言一旦傳到了湘東王之耳….我擔心子珩將軍他….”
陸納聽完溧陽公主此言,臉上才忽而露出驚駭之色,思考良久,長嘆一口氣道:“那好,我們就不能送殿下入城了,但我們也決不擅走,就在這附近駐扎,須得確保公主無恙后再走。”之后便是十余名男子一齊抱拳,慷慨道別。
溧陽公主心知不好再拒絕,低頭淺笑,算是應允之后,便獨自一人順著夕陽的余暉走近了城門。
傍晚的太陽,照在身上全是睡意,門侯斜倚在城墻上,兩眼微閉,迷迷糊糊看見一位風姿綽約的佳人在向自己走來,半睡不醒之際,欲在夢中將好事成了。卻被一聲清脆的女聲喊醒,不由大怒,正欲發火,卻見眼前這女子不是方才夢里人?揉了揉眼睛,聲音里都藏不住竊喜:“這位小娘子,怎么這么晚了才返城,家住城中何處啊?”
“我是溧陽公主。”
溧、陽、公、主,這四個字一開口,守門的城吏通通愣住, 他們統統都以一種疑惑且小心翼翼的態度迎接著眼前真假莫辨的公主——丞相夫人,同時迅速在腦海里跳出這兩個月建康所發生的一切,而這一切的幸與不幸,都與這四個字有著莫名巨大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