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學(xué)(4)怪我沒懂,那天超大份的辣子雞不是祝福,是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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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誒,小伙兒來啦?”

軍訓(xùn)剛結(jié)束,不用再打仗似地吃飯,學(xué)長就帶我出校門打牙祭。

南門外唯一用珠簾做門的一家小店,用手拂過,滴里搭拉一串悅耳的聲響,告訴老板,我們來了,也告訴老板,我們走了。

小店叫鑫源,里外有兩屋,外間有六張四人小桌,里屋擺張大圓桌。

“阿姨,這是我們新來的成都學(xué)弟!”

迎面走出來一位瘦弱的阿姨,扎了清爽的馬尾,些許白發(fā)把阿姨的歲數(shù)顯了出來,魚尾紋很深,但依舊笑得肆無忌憚。

“啊,你學(xué)弟很帥啊。”

阿姨把菜單放在我們面前,從身前的口袋里取出比和小本子,在等我們看菜單的時候,用手將額前的碎發(fā)捋向耳后。

“辣子雞、鐵板豆腐、酸辣土豆絲。剩下的你自己看要啥。”

學(xué)長看也不看菜單點了一堆,直接推給我,我見已經(jīng)夠多,便也沒點些什么。

“好嘞,我再重復(fù)一遍啊,辣子雞、鐵板豆腐、酸辣土豆絲。米飯呢?”

“兩個大碗!”

“好勒。”阿姨在我們面前認(rèn)真地寫完所有的單子,才拿著小本兒向后廚走去。

不一會兒阿姨帶出來幾幅碗筷,又回身專門拿一個小碟,在上面放幾張紙巾。放好之后阿姨又打來了米飯,這時差不多后廚已經(jīng)炒好了第一個菜。阿姨又走進(jìn)后廚,端出來一盤滿滿的辣子雞。

“來,你先試試!”學(xué)長指著眼前的辣子雞,一臉興奮,但其實我卻是意興闌珊。

到東北之后我已經(jīng)被各類所謂的水煮肉片、麻婆豆腐、宮保雞丁所欺騙,我不斷地在受到驚嚇的同學(xué)面前倒著辣醬,還喃喃自語,“怎么一點兒都不辣啊?”這么多年,我不知道在超市搬了多少瓶老干媽,才足以撫慰不老實的胃。

辣子雞的辣椒已經(jīng)因為過高的油溫被炸得不見紅色,反而有些發(fā)黑。夾起一小塊雞塞進(jìn)嘴里,嘎嘣脆地嚼著。

“還真是不錯啊!這在東北很不容易了啊!”我驚嘆不已。

雞皮已經(jīng)被炸酥,上盤前又特意濾過,沒有多油的膩味感。花椒和海椒的味道都隨著油炸進(jìn)入了肉里,外焦里嫩,配著飯吃,咸鮮入口。

后廚動作很快,酸辣土豆絲和鐵板豆腐很快就擺上了桌。

上完菜后,阿姨坐在一張空桌前,抬頭看著放在墻頂上的電視,電視播著民生新聞,阿姨看得直樂呵。叔叔也炒完了所有的菜,出來找個位子,坐著玩手機(jī)。

“阿姨你家菜做得很正啊!比很多大館子都要做的好!”

“是嗎?謝謝啊。你們愛吃就行。你啥專業(yè)的呀?”

“我也是學(xué)英語的。”我努力挑著盤子里剩下的辣子雞,沒一會兒就被吃光了。

“啊,你們都是學(xué)外語的,以后都能出國!”

我們附和著阿姨,心想著不是學(xué)外語就會出國啊。但也沒有去爭辯,畢竟再不努力,酸辣土豆絲也快沒了!


(二)

阿姨家的菜一點也不貴,四五個人,常常一百以內(nèi)就能解決,也成了所有學(xué)生都愛的好去處。

人多的時候,阿姨忙完就喜歡搬著椅子坐在門口,或許抽煙,或者看著街道人來人往,珠簾在身后滴答作響。

每次我們從外面看到阿姨,就會興沖沖地對著笑瞇瞇的阿姨打個招呼,然后蔫氣兒似地問阿姨,里面人又滿了?

后來混了面熟,就要了阿姨的電話。每次中午或者晚上放學(xué)想去,一定會先給阿姨打電話,免得去的時候,已經(jīng)人滿為患了。

這樣的小館子,有好客的阿姨,自然是不缺故事的。

我們曾經(jīng)在里間的大桌子上,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給一對情侶擺過酒席,胸前配著大紅條,上面寫著各自的名字。阿姨還特意給我們送了兩個菜,一份拍黃瓜,一份炒肉絲。

我們也在小桌上招待過來自朝鮮的交流生,她喜歡喝花生露,要了一瓶又一瓶。阿姨看著她,對我們說,“這哪兒像個外國人啊?!”

“你們那個戴眼鏡的男同學(xué)呢?很久沒見著他了呀。”阿姨笑瞇瞇地問。

“他出國去了,荷蘭。”我們很是驕傲。

“呀,我就說你們會出國的。”阿姨笑得很開心,拿著小本子出來記菜。

“你們另外兩個女同學(xué)呢?怎么不常來了啊?”阿姨依舊笑瞇瞇地問。

“這個啊,可能不怎么在一起玩了吧。”我們很是尷尬。

“哎,你們這些小年輕啊。”阿姨做了個鬼臉,拿著小本兒記著菜。

“阿姨!我給你帶了個學(xué)妹啊,第一次來。”我?guī)缀鯐阉姓嫘慕煌呐笥讯紟У竭@兒來吃飯,不用撐面子,只用在乎味道和氛圍。

“好,以后多來。”阿姨開心地給我們菜單。

“錢不夠啊?沒事兒,我先記著,你們下次來給就好。沒錢吃飯了也來我這兒,不能餓著。”阿姨看我們AA制算不清楚,還以為是錢沒帶夠。


(三)

大三之后,我便去了外省實習(xí),回學(xué)校的機(jī)會很少,因為開始賺錢,每次回學(xué)校,也是被同學(xué)好友纏著去各種高級點的館子,能去鑫源的機(jī)會也越來越少。

到后來,只有和老朋友才能一起約著去鑫源。而老朋友也越來越多地離開,正常畢業(yè)的,也在外實習(xí)回不來的,有了自己新方向并為之努力的。原本可以熱熱鬧鬧地在里間歡騰的一群老朋友,也只剩我和學(xué)長還能穿著拖鞋去占個小桌了。

“阿姨,我們來啦。”我們拉開珠簾,滴答地響著。

“誒,小伙兒來啦!”阿姨依舊開朗的笑容。

“阿姨,我馬上就畢業(yè)了!”學(xué)長對阿姨說著,眼里盡是興奮。

“好好好!畢業(yè)了就是好!畢業(yè)了能出國!”阿姨總是認(rèn)為,我們學(xué)外語的,外語就好,就一定會出國。

“點些什么啊?辣子雞、酸辣土豆絲、鐵板豆腐?還要啥不?”

“哈哈,就這仨就行,都記著吶!”學(xué)長爽朗地笑著,阿姨也瞇著進(jìn)入后廚。

不一會兒,阿姨端著所有的菜出來,叔叔也跟著出來了。那盤辣子雞里的辣椒沒有往日多,但雞都快滿出來了。叔叔什么也沒說,氣喘吁吁拿了瓶飲料坐在一旁喝。肯定是阿姨囑咐的,阿姨還一個勁兒地讓我們快趁熱吃。

“經(jīng)常和你們一起的那姑娘呢?”

“去美國了。”

“那和她很好的那個呢?”

“要去德國了。”

“真好呀,你們都能出國!”

“以后我們回沈陽聚會,就來你這兒啊!”

“好好好,你們喜歡吃什么我都知道!”阿姨又笑嘻嘻地看她的民生節(jié)目了。


(四)

那天那頓飯,是我唯一一次沒有把辣子雞吃完的一頓。

如果現(xiàn)在時光能倒回的話,我寧愿吃撐,也要吃完再走。

“鑫源沒了,阿姨電話換了,找不到,吃不到了!”

這是即將大四的學(xué)妹剛發(fā)的朋友圈。

那是南門外唯一用珠簾做門的一家小店,用手拂過,滴里搭拉一串悅耳的聲響。

笑瞇瞇的阿姨知道我們所有的故事,笑瞇瞇的阿姨也會讓我們賒賬,笑瞇瞇的阿姨會希望我們都能出國。

一級一級學(xué)生自發(fā)地帶著晚輩去的小店,聽著珠簾發(fā)出滴答的聲音。

告訴老板,我們來了,也告訴老板,我們走了。

但珠簾從來不會告訴我們,他們什么時候來的,他們,又什么時候走的。

就像那盤極像是祝福我們畢業(yè)的加大份辣子雞,竟然是離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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