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新搬來一戶人家，熱熱鬧鬧地敲鑼打鼓，小桃紅躲在人群后，使勁伸著頭看。
這娘子真好看，粉色的衣裙如堆疊的云彩環繞周身不顯艷俗，裊裊娜娜，好不撩人。
這家的郎君也好看，一身青衫，身姿筆挺，面色蒼白，神情冷冽，仿似看不見這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大踏步地跨過火盆就向屋里走。
粉衫娘子貌似有點不好意思，對大家福了一禮：“今日我們剛搬來，還望左鄰右舍的各位多多照顧，前廳我備了點茶水，如若不棄，各位里邊請。”粉衫娘子急急地說完話就跟著郎君進了屋，也不管周圍的人怎么指指點點。
“什么人嘛，這么傲。”
“晦氣，一大早，想著來幫忙，認識認識，哼，就這態度。”
……
小地方左鄰右舍親如一家，客客氣氣，突然來了一家眼睛長頭頂上的，誰都不樂意。
小桃紅不管這些，她年紀還小，頭腦又不慎靈活，聽到有吃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鉆進了前廳。這個也好吃，那個也好吃，小桃紅的嘴簡直忙不過來。
“小丫頭，過來。”粉衫娘子裊娜地倚在門框上向她招了招手，小桃紅覺得要不是倚在門框上，這娘子就要軟到地上去了。小桃紅急忙跑過去，攙扶起粉衫娘子。
“小丫頭倒是心善。身輕若飛絮啊，不知能挨到幾時。”
“娘子說什么？”
“叫我曹娘子吧。小丫頭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喝的酒嗎？幫我買一壺。”曹娘子遞給她整整一兩銀子。
“我家的酒就好喝，娘用桃花釀的酒。”小桃紅沒撒謊，十里八鄉都知道她家的酒，祖傳的手藝。
“那倒不錯，是本家。”曹娘子摸了摸小桃紅的羊角辮兒。
曹娘子似乎喜歡自己呢，小桃紅開心地鉆回酒肆拎了一壺酒，蹬蹬蹬就跑回曹娘子處，前后不過一刻鐘，曹娘子還倚在門框上，一動不動，仿似睡著了。
小桃紅想弄醒曹娘子，戳了戳她的腰，看似裊娜，感覺卻有點硬。曹娘子醒了過來“好孩子，給我酒。”拿了酒，曹娘子就走了，臨走吩咐她不要亂走。
小桃紅當然不會亂走，前廳的糕點老早就絆住了她的腳，可是她一想，不行，娘釀的酒味重，易醉人，她還是要去提醒曹娘子的。
小桃紅趕上曹娘子，剛想叫她，就看見了詭異的一幕。桃紅柳綠之下，曹娘子拔下發簪，如瀑的黑發傾瀉，她一戳指尖，鮮血直流，滴滴都入了桃花釀。
這時，一雙手捂住了她的嘴。是曹郎君。
“不許叫。”曹郎君面冷心冷，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拽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小桃紅跌跌撞撞地被曹郎君推著走，也不知推到了那里，眼前一片漆黑。
“郎君，我可以進來嗎？”曹娘子的聲音溫柔好聽，小桃紅卻嚇起一身雞皮疙瘩，縮在原地，曹郎君也不知去了那里。
“進來。”聲音冷冽，毫無溫情。
小桃紅挪動身子，匐匍著靠近透光的縫隙，偷偷往外看。
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一手勾住男人的頸項，一手執著酒杯勸酒。
“相公，你慣來愛喝桃花釀，這是本鎮最有名的桃花釀，你試試。”女人雙手抵在男人胸前，嘴唇貼著男人的耳朵輕輕呢喃。
小桃紅慌忙遮住眼睛，羞羞，沒臉看啊。哼，這家人都不是好人！小桃紅漏開指縫，又偷偷往外看。
奇怪的是，曹郎君明明知道酒里有血，卻沒有半點猶豫，一仰頭就喝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喝完酒的曹郎君變了，倒不是說外貌變得多好看，而是氣質，整個人都溫和起來，對著曹娘子體貼入微，相擁好眠。
小桃紅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再醒來時，房間里已經沒人了，似乎被忘記了呢，小桃紅只能自救，摸索著逃了出去。
回去就被老娘罵了一頓，只知道在外面瘋，小桃紅想跟老娘講這奇遇，可是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又有點怕，只能算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三個月。三個月里曹娘子和曹郎君漸漸和鎮上的人熟起來，大家都說這是一對溫柔和善小夫妻，沒人發現異樣，小桃紅就更不敢亂說了。
那天夜里，小桃紅驚醒，床前站著一個男人，把月光都遮住了。是曹郎君。是那天讓人非常害怕的曹郎君，不是這三個月里溫柔和善的曹郎君。
“我不會亂說的。”小桃紅害怕地躲在床角。
“我知道。這三個月里，你也沒說。”
“一開始，我以為你馬上就會殺了我呢。”小桃紅傻乎乎地說。
“非是不愿而是不行。”曹郎君看了小桃紅一眼，看得小桃紅渾身發冷。其實一開始，曹郎君是想絕了后患的，可是喝了那酒，就似換了個人，雖然都記得，可是心腸卻是長歪了，怎么也狠不下心。
“你為什么要喝那酒？明明滴了血這樣奇怪的東西。”
曹郎君坐了下來，有點疲憊地靠著：“如果有人耗損心血，透支生命，也想留住你，留住你的溫柔，你要怎么做？身不由己就想如她所愿，最后都不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心愿了。”
小桃紅聽不懂。傻傻的看著曹郎君。
“孩子，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曹郎君伸出手，把一個小包裹遞給小桃紅“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家人去樓空，請把這包裹埋在十里外那顆大桃樹下。”
“咦，為什么呀？”
“這個包裹很重要，你千萬千萬不要忘記，好么？”
“哦，可是我娘問起來，我要怎么說呀？”
曹郎君沒回答，臨走一揮手，小桃紅的手里多了一顆珠子，而手上的包裹不見了。
第二天，曹娘子又來買桃花釀了。
后來，曹娘子又來買了好幾次桃花釀，時間間隔越來越短。
終于有一天早上，小桃紅聽說曹娘子病入膏肓，一夜間已經香消玉殞，曹郎君不知所蹤。
按照約定，小桃紅去了十里外的荒崗，原本那里亭亭如華蓋的桃花樹枯死了，小桃紅埋下了珠子，默默地念：“你們是仙人嗎？你們會回來嗎？”
微風仿佛卷起了幾片桃花瓣，飄飄蕩蕩，眷戀不愿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