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恐怖主義

文、石二砳

人物介紹

司機——女,四十歲

老人——女,手里拿著菜籃,愛貪小便宜

女人——懷抱嬰兒,二十八歲

男人——三十歲上下,戴眼鏡,身邊跟著個小孩子

大學生——女,長卷發,挎包,戴耳機

上班族——男,二十五歲,穿西裝,戴手表

恐怖主義者——男,四十歲上下,穿運動外套

甲、乙:乘客

一條普通的公交線路,一輛公交車穩速前行,經過紅綠燈路口停下【只有舞臺左側定點光亮,女司機坐在座位上】

司:在我一天的工作里,平均每二十分鐘就要經過一個紅綠燈。如果按照一天上八個小時班來算,我等紅綠燈花費了二十四小時生命里的二十四分鐘。

我是說(停頓)如果一天只上八個小時班的話。而在我工作的十年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加班的歷史和我上班的時間一樣長,從三十歲到四十歲。

現在還要從四十歲到五十歲我才會退休。漫長的十年在我眼里和前面的紅綠燈(抬手指一下)沒有差別,可是對乘客來說,特別是對一些著急趕時間的乘客來說就不一樣了。

他們從來都是將早餐帶進車廂吃,因為每次抬手往嘴里送飯時都可以看到手腕上手表跑馬一樣跳動的秒針,這表示離上班僅剩十分鐘,如果不幸趕上紅綠燈,時間就只剩九分鐘。

上:我請了兩個小時的假,【上班族坐在舞臺左中部,上方定點光亮】現在剛好是九點三十五分。(抬手看手表同時吃一口手里的面包)

司:(開動車子轉方向盤)【舞臺亮起,臺上有五個乘客座位分別坐著甲、乙、上班族、懷抱嬰兒的女人、大學生】

【旁白:珍珠小區到了,本站下車的乘客請注意 。(老人上場、刷卡向里走)——滴,老年卡,請給老人、孕婦、殘疾人及懷抱嬰兒的乘客讓個坐,謝謝】

司:誒,后面誰給讓個座?

老:(提著菜籃向后走,四處查看但并不言語)

【甲、乙立馬夸張地裝睡并響起鼾聲,舞臺上除了上班族一切都靜止了】

上(站起):嘿我就不明白了,這些老頭老太太沒事都愛瞎轉悠什么,成天不辭辛苦地和我們這些上班族擠公交。

有一次啊,我大早上上班在公交車上遇見一老太太提溜著個菜籃去買菜,我一看這么大年紀了就讓個座吧,老太太倒是很高興。

我問她“您怎么跑那么遠去買菜呀”,不問還好,一問差點沒氣死我,市里有個超市打折,白菜每斤便宜兩毛錢,這老太太愣是要換乘兩路公交坐一個小時去買三斤白菜!

好巧不巧的,晚上下班(笑轉怒)我他媽又遇見她了,我辛苦工作一天坐下就能睡著,她眼尖吶,一眼認出我了。你們猜怎么著?

她同一路車來回坐了三趟,當這是觀光車吶!老年卡不花錢是不是,你一天到晚的是綁車上了?還想叫我讓座?

這是一種老年心態的惡劣畸變,是社會縱容的惡性循環,是典型的倚老賣老思維模式重現,是發生在當代的一起道德綁架案!

【舞臺上恢復行動】

老:(看見上班族起身以為要讓座笑著走過去)謝謝小伙子,真是好啊!

上:(立刻坐下裝睡)哎呀,好困!

大:(起身)來,您坐這兒吧!

老:謝謝你了,你是學生吧。(扶著坐下)

大:誒,是。(抓扶桿面對觀眾)從我上學起老師就教育我們說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扶老奶奶過馬路,公交車讓座這種事我早就不寫在日記本上了。

【公交繼續行進,到了下一站。旁白:六廠到了,本站下車的乘客請注意,(甲乙從后門下車)(男人帶著小孩上場)嗶——成人卡。(恐怖主義者上)硬幣投幣的聲音】

孩:爸爸我要坐那兒。(指著一個空座)

男:不可以。

孩:為什么?

男:你沒有買票,不能坐那兒。(坐下讓孩子坐在腿上)

(汽車開動,恐怖主義者來回走著沒有坐下,車上其他人奇怪地打量他)

恐:(低頭緩緩拉開外套拉鏈)司機,開到市中心去。

司:(不搭理)

恐:(喊)我說開到市中心去!(脫掉外套摔在地上)

司:(不耐煩)這路車不到市——啊!(其他人驚叫著站起遠離恐怖主義者)你……你……你想干什么?(踩剎車)

(恐怖主義者身上綁著炸藥,從褲兜掏出小型遙控器)

恐:快點開過去,不然我就引爆炸藥!

男:冷靜!大哥你冷靜點,我們就照你說的做,您可千萬要冷靜(對司機)您先開過去。

司:(聲音顫抖)我……我手不聽使喚了。

(女人和孩子哭了起來)

上:大哥,你……你先把手拿開(蹲著擺手)這樣我們害怕。(把頭埋進臂彎)

恐:都給我閉嘴!(哭聲戛然而止)現在,照我說的做,全部蹲下。(全體蹲下)你還坐著(指司機)開你的車,現在去市中心。

司:去市中心干嘛呀?

恐:你只管開過去!開過去就把你們都給放了,否則……(手又捏住了按鈕)

大:阿姨,您快開吧,別問了。(恐懼)

女:是啊,開過去我們就沒事了。

男:好的,好的,大哥,你千萬別激動,有什么要求你提出來我們絕對照做。

上:對對,我把錢都給你放了我吧大哥。(舉起手摘手表)

(眾人從兜里掏錢包、手機、首飾之類只有老人沒動)

恐:別動!都別動!你(指上班族)把表戴回去。現在,開車!

(眾人停下動作,相互看了幾眼又小心地把東西收了回去)

(司機膽戰心驚地開車,公交車運行起來)

男:(小心地)那您到底想要什么呀?

恐:(走過來)我想要什么?(男人把孩子護在身后)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既不想要你們的錢,(走到女大學生身邊)又不想要你的色。(回身)

女:求求你,放了我們吧。(弱弱地)

恐:我當然可以放了你們。(眾人欣喜)可是……誰來放過我?

大:叔叔,我們不報警,我跟您保證絕對不會報警的(對眾人)是不是啊?

(眾人紛紛說是,我們不報警)

恐:師傅,去市里,百貨大樓。

司:您去百貨大樓到底要干什么呀?大兄弟,你可別犯傻呀。

恐:(坐下)都坐吧,到百貨大樓還得個把鐘頭呢。

上:今天百貨大樓(忽然想起什么)您不會是要……(驚恐的)你不會是恐怖分子吧?

(眾人更加驚恐)

恐:如果你非要這么稱呼我,那我也沒話可說。

大:恐怖分子?你……你你,你要發動恐怖襲擊嗎?

恐:你完全可以這么理解,沒關系,我都接受。

老:啊?什么恐怖,襲擊什么東西?(對恐怖分子)孩子,你有什么想不開的要往身上綁炸藥啊?

恐:(把遙控器揚起)現在,還想活命就自己找個位置坐下。誰再說一句廢話,后果自負。

(眾人都找到座位試探著要坐下,學生扶了一把老人)

司:(猶豫)那個大兄弟……

恐:你是不怕死了?(眾人成了驚弓之鳥,立馬彈開)

司:不不,車沒油了,是車沒油了。

恐:沒油了?

司:真的沒油了。

恐:加油吧!

司:加油有什么用,車沒有油我再厲害也開不走啊,再說我還是個女司機。

恐:我說加油!!

司:加什么油啊?

恐:我說加油!!!

眾人齊聲:他說加油!

男:大姐,加油站就在前面,去加點油。

【音效:嬰兒醒了開始哭鬧,女人哄著,眾人看向她】

恐:你(指老人)還有你懷里的(指女人)下去!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我還是知道的。

大:那違法犯罪是不對的你也應該知道啊?

上:(拍大學生)這種時候就不要討論這么敏感的話題了吧。

男:等一下。

恐:怎么,你也想下去?

上:那個,我也想。

司:(默默舉起手)……還有我。

恐:看來你們都很想陪著我死啊,那好吧……

男:不是的,先生。我沒想走,我是說我的孩子(攬過孩子)可不可以讓我的孩子跟著下去,這也是尊老愛幼嘛,還有……

恐:還有?

男:您看,(指嬰兒)這也太小了(為難地)要不(試探)讓他媽媽跟著吧!

恐:接下來是不是再讓(指孩子)他的爸爸跟著走。

男: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恐:你不想走?

男:先生,說實話,車上的人沒有不想走的。

恐:不,有一個人不想走。你看,我就不想走,在這個車上你們所有人都聽我的,一旦下了車就再也沒有人肯聽我講一句話了。

男:這樣吧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證我會最后一個下車,請讓我的孩子和他們一起走。尊老愛幼您沒忘吧?

(二人對視了一下)

恐:好,看起來先生這個稱呼我很受用。

男:謝謝您,真是萬分感謝。(拉過孩子)

恐:還有呢?

男:還有什么……哦,(深鞠躬)謝謝您,先生。

孩:(哭著)爸爸。

男:(對女人和老人)麻煩您……

女:(哽咽)你放心,我……謝謝。

【女人拉過孩子和老人一起走向后門,場燈滅】

第二幕

【除男人之外的幾個人都坐在座位上,恐怖主義者手里拿著遙控器做出隨時按下的樣子】

上:大哥,您放松點,他不會逃的。

恐:當然,他逃得掉嗎?這里可是加油站,只要我按下去誰也見不到今晚的月亮。

司:別緊張,別緊張。

大:上來了。

(男人上場)

司:(突然想起)要發票了嗎?

男:沒有,等一下,我去要。(又退回去)

上:還要什么發票啊,現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候了。

大:(扯一下上班族)這個時候,不要討論這么敏感的話題了吧。

司:發票還是得要的,不光得要,還要放好了不能丟。(站起身)我就是個開車的,車不是我的,油也不是我的,油和車都不是我的,但兜里的錢是我的呀!

我用自己兜里的錢給不是我的車加了不是我的油,誰能證明?只有發票,回到公司我把發票拿到財務那里,一張紙就可以換錢,發票上寫多少,他就能給我報銷多少。

可如果沒有發票呢?我說花了三百,他指定兩百都不會給我。

恐:這就跟證明一樣。

司:說的對,現在的人不相信承諾,發毒誓就跟放屁是一樣的。不管什么都要證明,出生證,身份證,入學證,學生證,畢業證,暫住證,房產證,結婚證,離婚證,醫療保險證,怎么就這么多的證,連死都得開死亡證明。

上、大:咳咳,這個時候,就不要討論這么敏感的話題了吧。

(男人上場,手里拿著發票)

司:花了多少?我給你。(掏口袋)

男:嗨,不用了,您就是現在給了我,我也還不知道有沒有命花呢!

上、大、司:(異口同聲)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討論這么敏感的話題了吧?

男:(笑笑)行,那咱說點有意思的。【電話鈴聲響起,男人看向恐怖主義者猶豫要不要接】

恐:你不介意開免提的吧?

男:(打開免提)喂,是我。

畫外音(女):我知道是你,我找你有事說。

男:什么事?

畫:還能什么事,我們之間哪還有別的事可說,兒子跟你在一起吧?

男:……嗯,對!

畫:我下午要去接他,你有時間吧!

男:我……我不是很方便。

畫:不方便,你總是不方便。周三出庭的時候你就都方便了,等著吧,兒子一定會是我的!

男:兒子一直都是你的。

畫:什么意思?

男:沒什么,我不爭了,兒子歸你,我沒意見,如果沒別的事,再見。

(男人掛斷電話)

恐:有意思。

上:為什么不要撫養權了?哥們兒,也許你可以安全的回去呢?

男:但如果,如果只是如果呢!

(眾人看向恐怖主義者)

恐:都別這么看著我。這個時候,不要討論這么敏感的話題。

上:您這到底是為什么呀,我知道您不是壞人。

恐:你知道?你憑什么知道?

上:您不是大奸大惡的人。

恐:因為我是小角色。

上:您沒做什么傷害我們的事。

恐:因為我不想浪費力氣。

上:您上車投了幣。

恐:我還不在乎這么一塊錢。

上:您放走了老人和孩子。

恐:那是我尊老愛幼。

上:您沒有殺死我們。

恐:我不想殺人(片刻的安靜)可我也不想活命。(再次將手放在遙控按鈕處,眾人慌張起來)

男:等等!(恐怖主義者停下)我想最后打個電話。(懇求)

恐:(將手撤離按鈕處)開車吧!

司:好好,開車,咱還沒到站呢!

【電話鈴聲響】

恐:又是誰?我一會兒要不要給你們留個打電話說遺囑的時間?

大:(得到恐怖主義者默許后接電話)喂,你好。對我是,錄取了?不是昨天結果就出來了嗎?為什么現在才打電話,我還以為自己被刷下了。

道歉有什么用,你們怎么能這樣?如果我昨天知道錄取了,(哭)今天就不用坐公交去面試,就不會……喂!喂? 你才是神經病!

(放下電話對眾人)她說我被公司錄取了,你們知道現在找個工作有多難嗎?我上了十六年學好不容易畢業了,卻發現自己根本是個滯銷貨!

我每天在網上投簡歷,到人才市場推銷自己,坐公交車去面試,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今天終于有人跟我說我被錄用了。

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爸媽,他們花那么多錢供我讀書,我卻什么都給不了他們……

上:(安慰)好了好了,別擔心,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工作沒了可以再找,你看我,我就剛剛丟了工作。

司:你不是去上班嗎?

上:假的,前些天被炒了。嗨(苦笑)我還騙自己說今天是請假,其實,我就是去領工資外加收拾東西的。

男:開除總要有正當理由吧?

上:哪需要什么理由,公司最近業績不好,又受金融風暴影響早就計劃裁員了。

男:你沒有完成業績?

上:完不完成的又有什么區別,我就敢這么說,在我們部門平時業績最好的就是我,可這他媽沒什么用!

大:為什么是平時?

上:一聽說裁員,像我們部門那位女士,十分輕松的從某老總那里拉倒一筆大單,我操!那可是我跟了三個月的單。

(忽然想起)哦,對了,聽說昨天那位老總的老婆找到公司和那位女士大鬧了一場,具體情況我本來打算今天問問。

另外一個,是主管的侄子,親侄子,我想也沒有什么可解釋的了。這種公司不去也就不去了,即便留下也未必有什么光明前途。

恐:前途,在你沒成功之前能怎么談前途。

上:可不是嘛!

恐:上學時我們管它叫理想,稍微遠大一些的就得叫夢想了。

男:您當年的夢想是什么?

恐:夢想?呵,我的夢想就是別人的理想,也有些人對它不屑一顧。

說真的,投胎可真是門技術活兒,我呢,下輩子投胎就得好好賄賂賄賂當差的小鬼,讓我選個好點兒的肚子。好歹父母雙全吧,也不至于窩囊成現在這鬼樣子。

上:誰說不是呢,我算是明白了,這富二代可比富一代好當。

恐:可這窮幾代都不好當啊!就說我,我爹死的早,要知道,那個年代養活個人不容易,我媽自己拉扯五個孩子,最后長成的就剩我們兄妹仨。

我最不爭氣,年輕時在廠里上班沒少折騰。后來,就認識了我老婆【女人上,滅場燈,追光】我老婆長得天仙似的(甩頭發)是那時候的廠花,追求她的人不少。【甲乙作為追求者上,獻殷勤,追光】

可她心氣高,一個也看不上【女人不理睬追求者,追光全跟著女人】那時候,我就是個技術工人【男人作為恐怖主義者做擰螺絲狀】她的自行車壞了,我修好送她回家。

她家水管壞了,【換個位置做修水管狀】我去修!她家燈管壞了,【同上】我去換!她家下水道堵了,【同上】我去通!她不會燒飯【同】我去燒!

上:您沒洗手!

【場燈亮】

恐:后來她就嫁給我了,她說我燒菜特別好吃(上班族:口味真重),我受到鼓舞更是天天做飯燒菜給她吃。

大:真羨慕你們這樣的愛情,平淡又感人。

恐:可是……

大、上:可是?

恐:可是我們最后還是離婚了。【女人甩開男人的手,二人作吵架狀】

大:為什么?

恐:她很漂亮,結婚之后依舊很漂亮【甲手里握著方向盤上場】一個老板經常開車接她上下班【女人到副駕駛位置,挽著老板手臂離開】我都知道,可我不能說【男人強忍憤怒】我照常提前下班回家給她做飯。

那天她沒回家,我左她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乙拿著一沓文件上場】第二天我去上班【男人走到乙面前低著頭】被叫到辦公室,主任很生氣,當場就把我開除了。【乙把紙張摔倒男人身上,憤怒地指門口】

后來我才知道,是我老婆舉報了我長期早退,并且都有記錄。我再也沒做過飯了。【男人開始哭,跪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滅場燈】

第三幕

【幾個人坐在座位上】

恐:你是為什么要離婚吶,老婆外面有人了?還是……你在外面搞了外遇?

男:我們,我們是和平分手。

恐:是啊,現在的人都學聰明了,什么事都要講和平,過不到一起就離婚,離婚了還可以再復婚,就跟小孩子過家家是一樣。

男:我們沒可能復婚。

恐:這么肯定?

男:是,我倆辦完手續就都要再婚了。

恐:都找好了下家。

男:(苦笑)

恐:結婚多少年了?

男:八年。

司:那為啥要離呀?

男:性格不合。

恐:(笑)八年了才發現性格不合,你們反應可真夠慢的。

男:(也笑)

司:那可委屈了孩子不是。

男:孩子倒也沒什么,他比較懂事,很理解我們。

恐:現在的孩子都早熟著吶。

司:孩子們這是見怪不怪了。

男:您有孩子嗎?

恐:我?沒有,我身邊就只剩一個親人,那就是我自己。離了婚之后半年我都沒怎么出去見過人,親戚朋友都慢慢斷了聯系。

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我得先找份工作。可找工作多難吶,我去人才市場逛了小半個月才在一家物業公司找了個修理工的職位。

還沒幾年呢,那些樓里就安了什么什么自動化,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用不了那么多打雜的了,公司想辦法搞裁員,于是我又失業了。

上:現在的工作是真難找啊!

大:像我這樣,光有文憑又沒技術的,人家更不要了。

恐:不光是難找,即便你找到了能不能安穩地待下去是另一說。現在資源少了,土地少了,動物少了,藍天少了,他媽的小人怎么就沒少!

我好不容易又找了個工作,不光穩定,還有五險一金,退休了還能領工資,我真想一輩子在那上班。

男:又裁員嗎?

恐:那倒沒有,有規定不能隨便裁員了。

上:這不是挺好的嗎?以后的生活又有保障,跟鐵飯碗還差哪兒啊?

恐:就這么個好地方,愣是容不下我。

男:怎么說?

恐:我有個上級,這上級我不認識,但這上級的上級我認識。

大:是誰?

恐:拐走我老婆那孫子!媽的,我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次他來下面視察工作,當時離我就只有三米遠,我握緊了拳頭……(上班族打斷)

上:您上去給了那孫子一拳?

恐:不,我當場氣暈過去了。

大:您怎么暈過去了?(懊惱)

恐:我也不想暈,可是,可是我沒辦法呀。我想上去給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想踩著他的腦袋讓他喊我爺爺。

可是他身邊圍了很多人,有我認識的有我不認識的,我認識的那些是我的領導,我不認識的那些也是我的領導,而他是我領導的領導!

雖然只有三米遠,可我就是到死也沖不到他跟前。

男:他認出你了?

恐:沒有,他去醫院慰問我。我成了勞動模范,我暈倒在工作崗位上的事跡流傳開了,可他就是沒有認出我!

我更加氣憤,他竟然沒有認出我,他竟然沒有認出被他毀了整個人生的我。

大:你不會和他說了吧?

恐:沒錯,我提醒他,我詢問他,最后,我把整件事和他攤開說了。

男:他什么反應?

恐:他說,哦,原來是你呀!

上:然后呢?

恐: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警笛聲】

司:來警察了。(剎車)

(眾人都緊張起來,只有恐怖分子沒有反應)

男:你現在走也許還來得及。

恐:走,往哪走,我腳下已經沒路了。

大:可是,現在怎么辦。

司:大兄弟,你不會真的要和我們同歸于盡吧?

(眾人緊張地盯著恐怖分子)【心跳聲】

恐:我們不是聊得挺開心的嘛?

司:你到底有什么想不開的非要尋死?

恐:我是把什么都想開了才會來尋死。

司:你這……

男:好,就陪你聊一聊,但是先生,咱過一會兒把女人給放了吧,她們是無辜的。

恐:照這么說你也是無辜的,還有他(指上班族)你們都是無辜的,整個車上,只有我是壞人。

大:不,叔叔,您不是壞人。

恐:(笑)我是恐怖分子,我攜帶炸藥,劫持人質,我還想要去市中心制造更大的恐怖襲擊,你說我是不是壞人?

大:可是您什么都沒做,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呀?

恐:我就是要死,我本來就是要死,(激動)我拉不著那些孫子墊背就來拉其他人。

(停頓) 可現在我又改主意了,我不想拉你們一起,雖然我們很聊得來。我只是不想連死都默默的。

上:大哥,現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恐:我不會投降的,我再也不會投降了。(向男人)你說要陪我聊聊?

男:對,我說我留在這里陪你聊,然后您放他們走。

恐:不,不是這樣說的,你是說你們兩個留下來(指男人和上班族)讓女人走,(對上班族)對吧?

上:(猶豫了一下看向大學生隨后挺起胸膛)沒錯,我愿意留下來,請把她們兩個……

恐:(擺手)無所謂了,現在誰也走不了,不過我答應把你們都放了,我已經說了,我不想拉你們一起死。

男:您有什么要求……(被畫外音打斷)

【畫外音: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千萬不要傷害人質!】

恐:(笑)你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我沒什么要求,一個馬上要死的人能有什么要求?

男:(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

恐:行了,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會放你們走的。現在,可以聽我把故事講完嗎?

上:您說吧。

恐:他認出我之后【男人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警察。

男:(接通)喂,對我是,我很安全(捂住話筒對恐怖分子)他要和你通話。

恐:打開免提。(男人把手機遞給他)找我有什么事?

警:現在,請你放輕松。

恐:我現在很輕松。

警:千萬不要傷害人質,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我一定會盡力滿足你的。

恐:真的?

警:真的。

恐:很好,那我希望警方二十分鐘內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警:我答應你,但是我需要確認人質是否安全,如果可以的話……

恐:我現在放一個人出去,并且我希望你真的二十分鐘內不要打擾我。

警:(驚訝)什么?

恐:既然你不同意……

警:(慌忙)我同意我同意!

恐:好,兩分鐘內我會放一個人,再見!(掛電話聳肩)你們也都聽到了,現在,誰想先出去?我可以放他走(沒人應聲)都不想走,嗯?

大:(猶豫)要不然,讓阿姨先走吧。

司:你真的會把我們都放了嗎?

恐:(點頭)要不然,(幽默)給你寫個保證?可我也沒章給你蓋。

司:(苦笑)我不走,聽你把故事說完我再走,大姐信你!

恐:其他人呢?

眾:快說吧。趕緊說吧。說完我們再走。

恐:好吧。我說到哪兒了?

男:他認出你之后。

恐:對,他認出我之后,他什么都沒說,好像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一樣。

男:事情沒那么簡單吧?

上:對,越是這種表面不動聲色的笑面虎整起人來越厲害。

恐:是,所以我才被他害成了這樣。

司:他背地里搞小動作?

恐:不不,向他那種位置上的人根本懶得在我身上下功夫,他也許只是我的領導他的下屬他極度討厭我,也許只是說他不喜歡我就夠我受的了。

上:大不了就離開,去別的地方上班,他胳膊還能伸得那么長?

恐:事實上,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可我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些。

男:他是不會容許你有機會去抖落他不光彩的事。

恐:對,所以他把我變成了一個瘋子。

大:還能把人變成瘋子?

恐:怎么不能,在例行體檢的時候我被單獨抓到了一間屋子,我的領導指證我狂躁,精神異常,最可笑的是最后醫生判定我有精神疾病。并且,這些結論都有蓋了章的證明。(大學生驚呼)我被開除了,被永遠的開除了,并不會有其他工作。現在,故事結束了。

男:那個人呢?【滅場燈】

恐:【追光】那個人,(探口氣)我真正要拉的墊背只有一個,就是他。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了,我在他的車下也藏了炸藥,我引爆炸彈自殺時也是他死的時候。

(眾人都沉默了)【滅追光】

【畫外音】車上的人聽著,有什么要求你盡管提出來,千萬不要沖動更不要傷害人質安全。

官:心理專家到了嗎?

警:已經準備就緒,接下來要按計劃實施了。

官:計劃?什么計劃,我怎么不知道。

警:首長,是專家團緊急制定經行動組組長確認實施的拯救計劃。

官:組長?一個組長就敢拍板了我冒著這么大的危險不辭辛苦趕過來干什么,立刻停止計劃。

警:這……

官: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警:是!計劃立刻停止。

【舞臺上亮燈幾個人坐在座位上】

恐:好了,歡樂總是短暫的。(抬手看表)現在起有十分鐘時間,你們可以走下車去安全的地方,十分鐘內,我不會按下按鈕。

男:(猶豫一下)你會自首嗎?

恐:不會。

上: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恐:我不想再見到你們了,你們運氣太差。

大:我倒覺得今天的運氣還不錯。

司:大兄弟,活著才最重要。

恐:不屈辱地活著比活著更重要。現在(抬手)你們還剩九分鐘,門開著,要走最好快些!

【眾人互相觀看幾眼,朝著舞臺里側走下“車”(燈滅、只留追光)座位上只剩恐怖主義一個人, 女人(恐怖主義者的妻子)騎著自行車上,音樂起】

【車壞了,女人下車查看,朝恐怖主義者招手。恐怖主義者笑著走過去,查看了一下開始修理。修好了一抹臉上的汗水,臉上沾了油漬,恐怖主義者燦爛地笑。

女人掏出一個手帕遞給恐怖主義者,他裝在懷里。時間定格,女人保持靜止。恐怖主義者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他從懷里掏出手帕握緊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按下遙控器】

【滅燈,滴滴滴的急促計時聲以及爆炸聲】

畫外音:本臺消息,今天上午十點二十三分本市發生一起公交爆炸案。

據悉,本案嫌疑人攜自制炸藥挾持公交車司機在內的四名市民欲至市中心百貨大樓制造恐怖襲擊(信號受干擾的聲音)

……處理果斷,指揮得當,除一名嫌疑人當場死亡外,此次爆炸案沒有別人受傷……

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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