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番外征戰(zhàn)四方<四>
那一次,有壓抑的哭聲自未央殿流出。
關心則亂,驕傲、倔強、冷靜如她,卻因為我而哭泣。
這樣的深情我如何承受的起!
可我必須出征,方能讓她有一世安穩(wěn)。
無奈之下,我只好親自入宮,企圖說服云瑰。
在未央殿,云瑰甚至未綰發(fā),只松散的披著一頭垂在腰間的墨色青絲,脂粉未施,只是穿了一件素雅的水綠長裙。
此刻,云瑰沒有表露出一絲皇后母儀天下的莊重氣勢來。
這樣的情景,仿佛讓我看到了以前的云瑰。只是我心中明白,我們之間,再也不是當日。
她那樣溫柔的懇求我不要出征,為了阻攔我,她甚至用了以前稱呼我的征哥哥。
她避開赫然鐵騎不提,只道朝中內(nèi)患足以要了我的命。
可我不能答應她,不能妥協(xié)。
我坦言,我此次出征,不是為了天下人,只是為了她,只是她。而她依舊不為所動。
我只能道,我害怕她要以身殉國。
而云瑰卻是那樣堅定,“縱使他日,我要以身殉國,你也絕不可以出征。”
最后,她甚至以我們多年情分相威脅,要我不要出征。
我只能狠心拒絕她。
君家的那些日子再美好又如何,我們終究也是回不去了。
“今日我與君長訣,愿死生不復相見。”這一句話差點將我擊倒在地,我強忍著心中尖銳的疼痛,俯身跪地,“皇后恩旨,臣不勝感激。”
我們中間隔著太多的東西,也各自有著太多沉重的枷鎖。
在那一剎那,她強忍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還是哭出來了,只是我不敢靠近她,看著那樣傷心的她,我一定會心軟,答應她的所有要求。可是,這一次,我不能。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愛恨早已隨風逝,唯有相思最惹人。”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然后我起身告退,她好像回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滿是清淚。
我不能回頭,也不能停下腳步,因為我再也不是能安慰她,能為她擦去眼淚的人,所以她只能飛快的選擇逃離。
我走出未央殿,卻并沒有離開,而是在暗中看著云瑰的舉動。
果然,在我走后,她去見皇上,甚至穿著朱衣,然后作出妥協(xié),同意讓我出征。但她讓皇上必須保證我的安全,否則定要讓南漢為我陪葬。
在云瑰走后,我作出一個決定,此番倘若能僥幸勝了赫然,我就永遠不再回來,像父親一樣,鎮(zhèn)守西北,再也不回來。
那樣,遠在千里之外西北的我就不會成為她的軟肋,何況我手握重兵,就沒有人敢動我及她。
我在未央殿外等她,準備向她道別。
而當她從文元殿回來時,那樣無奈而憂傷的凝望著我的背影。我愈發(fā)堅定了心中要遠離她的決心,我只要在這里一日,她就永遠會為情所困,不能清醒。因為我而稍有不慎,犯下大錯,然后就是萬劫不復。我怎么能看著她那樣,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遠離她。
我轉身,向云瑰行禮,然后向她告別。
她鎮(zhèn)靜而疏離的同我告別,卻難掩痛楚之色。后來,聽當時她身邊的珊瑚說起,那日,我走后,她喝了許多酒。
然后,在云翹的勸慰下,召云鷹衛(wèi)入宮,命他們混跡軍中,暗中護我周全。
晚上,皇上于泰景殿為我設宴餞行,席間,云瑰郁郁寡歡,借醒酒之名離殿。
我也找了個借口,跟了出去。
她就那樣清冷的立在一旁,我上前,道,我此戰(zhàn)若勝,便自請戍邊,再不回來。免得連累了她。
云瑰那樣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她幾乎逃一般的奔入殿內(nèi),她遷怒于盧寶林,向來溫和的眉目突然變得異常凌厲,看得眾妃紛紛側目。
所幸,后來的皇貴妃,當時的姜婕妤,向云瑰遙敬了一杯酒,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這才讓云瑰微微回神,收斂了厲色。姜婕妤的告退讓云瑰猛然驚醒,然后,這場餞行宴就結束了。
淳熙三年八月十一,我由左將軍拜西征大元帥,出征,皇上協(xié)同眾大臣親自為我送行,然后,大軍出征。
云瑰沒有前來相送,我雖然失望,卻也欣慰,這種場合,縱使她是皇后,也是不應該來的,她終于恢復了以往的冷靜,也希望她可以永遠冷靜下去,不會被任何事,任何人干擾心志。
倘若她今天來了,難免不會讓人看出端倪,這樣,反而會害了她。
此去,前路漫漫,歸期尚不得知,更何況,能不能回來,尚是未知之數(shù)。
前有赫然鐵騎虎視耽耽,步步緊逼。后有朝中風起云涌,波浪翻滾。
我第一次對前路如此迷茫,不知所措,此番境遇,恐怕還不如父親當年吧。可是為了我想要守護的人,縱使前路艱難崎嶇,讓我寸步難行,那么我也會傾盡全力,為我摯愛之人保的一寸河山。
父親,請你在天之靈保佑我,保佑我可以得勝而歸。
越往西行,就越是寒冷,士兵卻強自忍耐,爭取早日趕到西北,給那里艱難等待援兵的朔方守軍一絲希望。
淳熙一年的陰影深深的刻在每一人心頭,那般的慘敗,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但愿我此次可以洗刷恥辱。讓父親的在天之靈可以得到一絲安慰。
赫然又有何懼,懼的應是朝中奸佞,只是如此對他們趕盡殺絕,就不怕日后南漢再無可御敵之兵,一旦國破。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旦國破,他們這些前朝舊臣,尤其是重臣,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別說是如今的榮華富貴,就是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恐怕都是難以保證的吧?還是他們有把握國破之后,自己能得善終,還能得到更多的榮華富貴。人心難測,如今的盟友難免不會變成他日的敵人,他們就如此的信任對方嗎?
為了除掉他們,當真是費盡心機啊,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有如此值得他們下注的資本呢?
自嘲一笑,下令繼續(x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