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座城市

2016年4月23日,七點十分腦子清醒過來,打開窗,天是亮的,窗外的綠樹上有歡快撒嬌的鳥,地面干干的卻不是亮亮的。這個早上,這座城市,沒有太陽沒有雨。

7天前,我好慶幸我們同在這座城市。我跟你,一起走在熟悉的路上,趴在河邊的圍欄上,坐在樹下的長凳上,有風(fēng)有陽光,有躺在嬰兒車?yán)飷芤馐嬲股眢w的小寶寶,有活蹦亂跳四處嗅嗅的小狗,有早起鍛煉身體的老人小孩。

35天前,我猶豫究竟該不該呆在這座城市。我跟閨蜜,聊天聊到凌晨,我特別理智地分析去留的利弊。我不想做一個困難的逃避者,可是又覺得換一座城市生活或許不是逃離,是真正的勇氣與智慧。

64天前,我后悔我呆在這座城市。我跟一群人在飯店聚餐,熱鬧鬧的氣氛。和來到這座城市認(rèn)識的第一批同齡伙伴年后的第一次相聚,一直沒好的咳嗽和突如其來的沮喪讓我始終保持安靜地坐著看他們吹水干杯,醉酒了的朋友坐到我身旁勾著我的脖子說,好些了嗎?

136天前,我沖動地要離開這座城市。廣州的冬天,于我而言,實在是太過漫長。不管中午還是晚上,倒是可以早早入睡,但是每睡必有夢,中途也定會醒,繼續(xù)睡去還是做夢。或許未來,換座城市,換份工作,開始新的生活,也未嘗不可。

141天前,我覺得在這座城市好幸福。可以吃到辣辣的烤魚,看到五彩的小蠻腰,享受創(chuàng)意無限的燈光節(jié)。

185天前,我在這座城市有點失落。天天加班,一篇又一篇的大材料,在單位弄完差點沒車回家。打電話給你,你沒接到。昏黃的燈光,公交到不了的最后一站路我一個人慌慌張張跑回家。

247天前,我看到了這座城市最美的夜空。那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我沒有看見銀河,但我看見了最亮的星星。

452天前,我第一次感受到鋪天蓋地的黑暗。快樂淡定的我,閑云野鶴的我,無欲無求無憂無慮的我,因為這座城市遇到的你,再也找不回來了。

478天前,我聽到了這座城市顫動的聲音。像是整個地面都在往上升,要把我們帶到月亮上,像是花在悄悄綻放,樹在輕輕搖擺。

550天前,我感恩來到這座城市。新聞?wù)f有流星雨,但沒有。我還是走出來,對著黑夜許了好多愿望。

609天前,我在這座城市,遇到你。我們在飛翔公園A出口見面,半相親性質(zhì)的我們有點尷尬,明明是老鄉(xiāng),卻全程普通話交流。沒有一見鐘情,也沒有反感厭惡,毫不起眼的一天,毫無感覺的一天,誰也不曾想我們竟會彼此陪伴走過一段這么純粹美好的旅程。我們曾擁有彼此,最終未能屬于彼此。

550天前,我覺得好幸運。流浪到這個城市,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疑惑不解,一種直覺牽引著我選擇了這里。在許愿的時候,我知道了,因為我美好的初戀要在這里發(fā)生。你在朋友圈說,突然覺得你如此可愛。你跟我說,我們一起許愿吧。我祈禱整座城市平安,好讓你工作輕松舒暢些,我祈禱把我所有的幸運也帶給了你。我向上帝說,不管我們走向怎樣的結(jié)局,請讓他平安順利,他注定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雖是曖昧的氛圍,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種神奇的能量。每天高興得起床,每夜安心得入睡,做每一件事充滿動力,對未來滿懷期待。你的早安午安晚安,你的電話,你的笑容,是我感受過最單純美好的存在。

478天前,我害羞甜蜜。走在小區(qū)里,你把手伸向我,我把手遞給你,我們第一次雙手緊握。我抬起頭,你問在看什么,我說看有沒有星星月亮。“在無聲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覺整個黑夜在震動”,你抱我,我滿臉通紅,木訥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都忘了也要雙手抱著你。后來,那么排斥跟異性肢體接觸的我,看到你就恨不得變成一只考拉掛在你身上。即便熱到汗流浹背的天氣,我們也長久擁抱再離別。你從背后摟住我,你撥弄我的頭發(fā),你親吻我的額頭,你看著我的眼睛說寶貝我愛你。

452天前,我傷心無助。做慣了傾聽者,習(xí)慣了旁觀者的角度,我在自己的第一個故事里慢熱迷茫。你眼里的我,是住在古墓里的小龍女,安靜美好卻不懂紅塵紛擾,不懂俗世情趣。我們手拉在一起,心卻隔得很遠(yuǎn),彼此好奇而困惑。熟練老道的你步伐遠(yuǎn)遠(yuǎn)快過青澀矜持的我,在我搖擺前進(jìn)的路上,因為年歲的差距、性格經(jīng)歷的迥異,你第一次審視我們的關(guān)系,說給不了我期待的愛情和生活。可我好喜歡你,不那么了解你卻沒有理由的好喜歡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你足不足夠喜歡我。我第一次知道,這座城市會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崩塌。后來,在我說服自己不要強(qiáng)求幾乎要成功的時刻,你又帶著認(rèn)真嘗試的決心回到我身邊了,以前壓根沒想過我們會不會走到最后的我開始懷疑我們是否真的會一輩子。再后來的日子,我逐漸嘗遍徹夜為人擔(dān)心半夜爬起來看手機(jī)的滋味、感動欣喜無比溫暖幸福的滋味和糾結(jié)掙扎不斷想逃離卻心軟不舍得的滋味,我們開始相愛,所有酸甜苦辣的戀愛過程流進(jìn)心里,浸入骨髓,我再也不能是自由灑脫的我了。

247天前,我心醉不已。我簡單地做了晚飯叫你來吃,你曬上網(wǎng)說你只要穩(wěn)穩(wěn)的幸福,在不安的時候有個歸宿。我不舍得你走,十一點半,天已經(jīng)漆黑一片,我們跑上天臺接吻。我抱著你仰著頭,時間有點長,脖子有點酸。我穿著長裙,你抱起我轉(zhuǎn)圈,我怕你太累腳先落地,你剛好踩著我的腳,慌亂地急忙蹲下來摸著我腳問有沒有事。很晚了,可我不想跟你分開,你說走之前再吻你一下,我輕輕地吻了你的上下嘴唇,你說,就沒啦?我以為,我們有很多的以后,可以長長久久地?fù)砦恰D峭恚颐宰碓诔涑馕覀儛矍榈囊箍绽铩?br>

185天前,我失落疲憊。每次你出去旅游的時候,恰巧我的工作就開始忙碌不堪,我也好想可以跟你一起出去看美麗的世界。工作得好辛苦,你不在我身邊,我反復(fù)看著你的評論“親愛的別太累了,活總干不完的,身子重要,等我回來”。后來,你跟我視頻的時候,我又是元氣滿滿的我了。你回來給我看你旅游拍的視頻,每一個點開都是親愛的我現(xiàn)在在xxx,以后我們一起來這里。可我好想當(dāng)時你抱抱我,說寶貝,我?guī)闳コ院贸缘模瑢氊悾哿司托菹⒁粫喊伞N易钚枰愕臅r候,你不在我身邊,我不習(xí)慣,我自己調(diào)整好狀態(tài)重新振作,慢慢地卻以為我可以不需要你的陪伴了,可我依然依賴你的懷抱。我閑下來了,你卻忙了起來。提著水果零食傻傻等待兩個多小時的我看到你從單位出來心力交瘁的神態(tài),跟往日我眼前的你判若兩人,我心疼慌亂,越來越多看到你的疲累,我只想好好陪著你照顧你,我不要那些初戀本該有的轟烈浪漫刻骨銘心。這樣的我讓你安心,卻也讓你覺得懂事得有點可怕。這樣真實的你把脆弱彷徨擺在我眼前,我既安心于我們的赤誠感情,也因不知如何守護(hù)你而自責(zé)心疼。我們習(xí)慣壓抑了自身需求的彼此,還總擔(dān)心自己做得不夠,所以對方失落的時候都有種有心無力的感慨。

141天前,我好幸福。我們?nèi)缤R话悖妇o扣從五羊邨散步到花城廣場,沿著河邊吹著風(fēng),我靠在你身上,說要和你一直走到天荒地老。我們在海心沙前面自拍,每張照片我都小鳥依人躲在你身后靠在你肩膀上。我不顧旁人眼光,墊著腳勾著你脖子走路,我們停下在三角梅前面擁抱,你做鬼臉逗我笑,你故意調(diào)侃我讓我追著你打,你跑遠(yuǎn)了慢慢放慢腳步不回頭卻往后伸著手,我屁顛屁顛跑上去把手放進(jìn)你的結(jié)實手掌,我說你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你說我越來越嬌嗔。這座城市里,我們老夫老妻般的生活幸福得冒泡。

136天前,我真的很累。每個夢都有你,分手三四天,我夢見你十幾次,我手足無措。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面對分手,我們都曾極度黑暗崩潰過,都曾承受過失去彼此的無助與害怕,可我第一次覺得這么累。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精神崩潰后作出的分開的決定,是上天給我的安排,它在阻止和避免一些事情的發(fā)生。我的直覺更告訴我,我們的感情崩了,緣分散了,我感受到連接我們的一些東西流失了,這次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了。因為經(jīng)歷過分分合合,白天的我,不再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不再爬不上天橋的樓梯,我甚至全身心投入工作,還和同事說說笑笑。晚上的我,可以很早入睡,卻沒法控制夢里你的出現(xiàn),不管是什么樣的場景,夢里你最后都會來露一面,我好累,好像逃離不了你,怎么辦。我向領(lǐng)導(dǎo)申請休了一個月假,逃離地回了老家。

64天前,我很難過。聚餐的飯店,我們曾面對面坐著開心地吃喝。所以又站在飯店面前,踏進(jìn)門口的那一刻起靈魂已經(jīng)漂離了。其實第一次來這間飯店也不是和你,可我選擇性記憶的熟悉場景都是和你一起。跟你糾糾纏纏牽牽扯扯快兩個月,我們彼此權(quán)衡感情與現(xiàn)實,彼此懷疑感情與現(xiàn)實。我一躺上床就淚流不止,一醒來就想到我們不在一起了,第一反應(yīng)都是難過,然后再慢慢勸慰自己分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決定,可心里總是要么堵得慌要么空得慌。春節(jié)在家冷靜分析過,好好哭過,跟你長聊過,我們始終不在同一個頻道,所以,我塵封了我們的過去,也抹掉了我們的未來。好好陪伴家人,盡情與朋友們玩鬧,已經(jīng)康復(fù)得幾乎痊愈的我,在這個飯店里情緒再次全面崩潰。我向這座城市投降,所到之處,所見之處,所思所想,無一不跟你有關(guān)。我的難過,那些突如而來想到你的念頭所帶來的眼淚,先一步淹沒了我的生活,所以剛回這座城市就想離開。

35天前,我很糾結(jié)。孤身一人呆在這座城市,有著一份可以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生活了一年多,這座城市,沒有親人,有寥寥可數(shù)且忙碌奔波的摯友,有關(guān)心照顧體貼幫助卻都很年長的同事領(lǐng)導(dǎo),還有伴隨著這座城市所有記憶的你。我想離開去追尋一份熱愛的工作,想結(jié)識一群可以滔滔不絕胡吃海喝的朋友,想用勇氣重新點燃激情去做一次冒險,我還想,在新的環(huán)境里,徹徹底底走出想念你的魔咒。可我也不敢和不舍得。我不舍得放棄這份我并不討厭而且讓長輩都安心的工作,我不舍得離開在這個陌生地方給予我最真誠心意照顧我的每一個人,我不舍得讓父母去猜想和擔(dān)心我的情緒,我也不舍得這樣仍帶著不甘心和心痛的想念地為我們的故事畫上句號。我看到你難過的狀態(tài)匿名給你送了花,怕你聯(lián)想到我會有負(fù)擔(dān)。我在這座城市狂風(fēng)暴雨電閃雷鳴時醒來想你,擔(dān)心睡眠不好的你因為值班睡在桌上著涼和驚醒。我忍不住去你住的附近,去你過去停車的地方一輛輛找過去,我想默默地靠近有你在的地方,我想偷偷看你一眼就好,可是失了緣分的人在同一座城市也難再相遇。你說,這份愛太厚重,你承受不起,如果我需要,你會離開這座城市。我也不懂,為什么你堅定渴望要和我結(jié)婚的時候我害怕逃避,而你放手離開后我卻不停幻想我們組成家庭的生活場景。既然難過,離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7天前,我好慶幸。因為同在一座城市,我們有了最完滿的告別。在彼此陽光對視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們做不了愛人了,一切都是我對過去的迷戀和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的執(zhí)念。我們輕松自然地聊天,偶爾戲謔調(diào)侃,我們互解疑惑互訴當(dāng)初的行為和想法。我們看著對方,沒有害羞,沒有深情,沒有躲避,沒有尷尬,像熟絡(luò)的老朋友,聊近況聊將來,聊親人聊朋友,我們一致感受到放松,聊起過去我們也都沒了質(zhì)疑猜忌,我們互相理解和接受,我們不再介意和彼此要求。我們都感受不到我們談戀愛時那么膩歪幸福的感覺和分手時那么煎熬痛苦的感覺了,所有特別美好或者特別黑暗的極致感覺都陌生而遙遠(yuǎn)了,我們互相虧欠也互相釋然。當(dāng)時要愛和照顧彼此一輩子的諾言都是認(rèn)真的,只是我們的情緒節(jié)奏永遠(yuǎn)錯開了,再重新搭上節(jié)奏,那些認(rèn)真的諾言我們都做不到了。送別的時候,久久地?fù)肀В殷w內(nèi)的洪荒之力還是不受控制,哭濕了你的衣服,還咳了起來。你抱著我輕輕拍著背,最后說乖啊,松手哈。在初戀里迅速成長的我卻還是個小女孩,不想撒手卻又抵抗不了你任何溫柔的言語,第一次,小女孩要失去她很重要的人了,哭崩潰也不算丟臉吧。其實我好想你還能在我身邊,大哥哥一樣的跟我分享生活,指引我成長,可認(rèn)真愛過彼此的我們怎么可能保證做到繼續(xù)聯(lián)系卻再不心動,不合適卻遇到了的人,錯過應(yīng)該是最好的結(jié)局,你是我早已失去的愛人,和不得不失去的親人。我們刪掉了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但愿“在彼此看不見的歲月里熠熠生輝”。

2016年4月23日,我想著我們同在一座城市,時而傷感時而安心。明明還活著的人,我卻只能當(dāng)作逝去了的人;雖然你已在我從今往后的世界死去,但我還是在心里穩(wěn)穩(wěn)地把你安放在親人的位置。同在一座城市呼吸的你,在我心里遠(yuǎn)距離的你,又如當(dāng)初在我心里一樣,陽光燦爛,讓我想起偶爾還是會有力量。我想,分開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雖然我們已經(jīng)不再彼此需要,但我們的存在,對彼此還是有意義的吧。現(xiàn)在的我,寫下來這些,還是會不自覺落淚。我知道,我們會彼此淡忘,但是不會彼此忘記。如果偶爾想起我,想起我們,在這座城市,以前和以后,希望你會笑。

十一點二十八,整理完書桌,打掃完房間,提著一桶的床單被單走到陽臺。這座城市,天空又被太陽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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