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家鄉最深的記憶,可能是門口的皂角樹了吧。兒時,總喜歡環抱它,可總也抱不住。從小在這顆樹下長大,皂角樹就像任勞任怨的父母,給了我們兄妹無私的關愛和樂趣。
我們小時候,只要過春節,父親就在皂角樹上拴一個秋千,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記憶中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坐在秋千上。讓哥哥或弟弟在后面推,讓秋千蕩在半空中,然后把咯咯的笑聲飛揚出去。
小時候蕩秋千,是被我蕩出了花樣的。用一只手抓著繩子,一只手在秋千經過的時候,快速撿起地上的石塊,或者在半空中,讓秋千變換各種方向。
哥哥比我大兩歲,他能把秋千提到很高的地方,然后再把我送出去。那樣秋千飛的很高,我就能夠用手夠到樹枝,再拽一大把下來,很驚險很刺激的感覺。我們的童年,雖然沒有形形色色玩具,可是并不缺少樂趣?,F在只要春節回家,還是要在秋千上蕩個不停,很多時候連吃飯都是端著碗,坐在秋千上吃。
春天到了的時候,皂角樹就長出嫩綠的葉子。郁郁蔥蔥的葉子壓的樹枝低垂下來,小孩子伸手都可以夠著。隨手摘一把下來做成毽子,左腳踢右腳踢膝蓋踢后拐著踢,毽子被我踢的上下紛飛,皂角樹葉特有的香味就飄散在空中。
皂角樹最美的時候是在夏天,葉子變的深綠。常常會有吐著細細長長絲的蟲子,從樹上垂直下來。哥哥說那種蟲子叫“吊死鬼”,可是我從來不害怕。如果不碰它,蟲子就從樹上不停的吐絲到下面。碰一下,蟲子會馬上弓起身子,變的像駱駝的兩個駝峰。拿手指戳它,蟲子就不停變換造型。
有時候蟲子還在吐絲,被雞看到了,就跳起來把它吃掉。很小的蟲子很細的絲,如果拍成視頻上傳,那就是一副很詭異的畫面,我家的雞不停的在半空中跳來跳去!
皂角樹正對著我家大門口,樹蔭剛好把三間大瓦房和兩間小廂房遮蓋。無論多高的溫度,屋內都很涼爽。一直到現在,父母在家都沒裝空調。每到夏天,父親就把小竹床搬到樹下,村里很多人就坐在上面避暑,直到涼快一些再下地干活兒。
每年秋種的時候,父親會把第二天要用的化肥搬到樹下,讓我把肥料砸碎混合到一起。記得那時用得磷肥和氮肥,要砸的是像水泥一樣顏色的磷肥,砸碎后攪伴均勻再裝起來?,F在父親常跟人說,這棵樹能長這么茂盛,就得益于年年在樹下砸肥料,相當于每年都在給樹施肥。
到了秋收,我們把掰回家的玉米拴好,架在皂角樹的樹干上。下小雨的時候玉米被葉子擋住,就不會淋濕。被大雨淋了后,也可以馬上吹干。省得曬的時候遇到下雨,搬來搬去費力氣。等到冬天農閑了,再從樹上取下來扣下玉米粒。父親也架一些紅薯藤在上面,晚餐做面條的時候,揪一把干紅薯葉煮在一起。
不管什么時候,路過我家門口的人,都會驚嘆一下這棵樹的高大秀美。圓圓的像一把撐開的大傘,碧綠的葉子一層層疊起,密密匝匝把所有的陽光都擋在外面。
前年叔叔回老家探親,父親和叔叔坐在一起,兩位古稀老人怎么也回憶不起來,到底什么時候種下的這棵樹。叔叔說,他只記得小時候,這顆樹有碗口粗細?,F在,皂角樹依然枝繁葉茂,叔叔已老態龍鐘,我的父親,已永遠離我們而去。
我的老家現在被規劃成旅游小鎮,在推廣旅游項目的時候,我家的皂角樹,因其高度和直徑都是三十米而顯得神奇,已被園林局掛牌保護。
而我,在想家想父親的時候,就回到老家,在樹下坐坐。這樣,仿佛故鄉、童年、父親都不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