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病了，我今天給她扎了四針都沒扎上，鼓包，跑針，最后，兩只手上我再也找不到我可以輸液的地方，而我，是個學醫的，準確來說，是護理學專業畢業生。

我媽兩只手上貼滿輸液貼，對我笑笑，說，沒事兒，你再試試，媽不疼。

我看著她的手，硬生生的把眼淚憋回去。我媽已經六十幾歲了，手不復年輕時白皙細嫩，看起來有點粗糙，血管也沒那么清晰了。我睜大眼睛想看看哪根血管我還可以再扎，翻來覆去的看，結果還是沒有找到。

我說，媽，我扎不了，真扎不了了。

我媽說，你憑著感覺扎就行。

我心塞的在心里罵著自己，感覺是個屁！我，哪里還有感覺？醫學院畢業三年多，也轉行三年多。上一次給人輸液是什么時間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四針后，我再也鼓不起勇氣給她扎針，最后我爸叫了小區里別的護士鄰居幫忙給扎了。

那姐姐摸了摸我媽血管，說了句血管確實挺細，然后就扎進去了，然后固定，然后走了。

我愣愣的在一邊看著，感覺自己就是個loser。

我媽送我去上醫學院，上了四年。我在學校學解剖學病理學藥理，我在最好的醫院實習十個月。然后我畢業轉行，做了和醫學半毛錢關系沒有的工作，從此再也沒看過醫學相關的書籍，也再不打針輸液。

可是，曾經我輸液技術還不錯，我會導尿術，會灌腸，會CPR，會鼻飼，還分得清皮內注射和皮下注射……

現在，我他媽什么都不會！

早晨我媽讓我給她打針的時候，我坐在馬桶上還在思考肌肉注射的位置到底是怎么確定來著？

跟著百度配皮試液體，循著記憶寫藥單，雖然最后都是跟朋友確定過的。但這仍無一不表明了我是一個loser……

去年我媽住院的時候，我慌慌張張，看著醫院輸液單上陌生又熟悉的藥名一個個百度，看著一個個化驗單，只想著晚上回家翻翻書。遇到不解的就問朋友……

剛畢業的一兩年內偶爾也幫她輸液，那會手法還沒這么陌生，三四天順著一根血管往下走也不是特別難的事兒，可這才畢業三年多，我就已經完全被格式化了。

我完全忘記了曾經那四年的積累。一點兒……有用的都沒留下……

我突然覺得我媽送我上醫學院白上了。原本應該是個貼心小棉襖，可是，我扎了她四針。

以前在醫院夜班上到凌晨三四點最難熬的時候，我就想我一定不要在醫院工作。上白班上到晚上八九點還沒吃飯，我就下定決定了要離開醫院。

如我所愿，我沒在醫院了，我也不從事任何與醫院相關的工作。

可是，作為一個醫學生，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回憶著上學時在實驗室的種種，突然間特別自責特別難過。我媽送我上醫學院，我媽讓我拿她練手扎針，而我，卻什么也不會了……

現在的我，也只會像曾經在醫院目睹的那些無措的家屬一般，遇到她生病，只會問別人為什么，只會自己揣測是不是嚴重，只會看著她難受。

第一次看見她吸氧似乎是在前年，我正在上班，然后家里打電話說媽媽生病住院了。我匆忙趕到醫院，看著她病怏怏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吸氧。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無力以及自責，為什么？我不是那個懂醫學會照顧她的女兒？為什么？我只是一個緊張家人的病人家屬？

現在的我，不上夜班，周末雙休。

可是，面對生病的媽媽，我是個徹底的los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