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是一把傘下的兩個身影,是理想土壤中的兩朵花,是心靈相通的默契,是高山流水的契合,是人潮人海中不期而遇的緣。
我們年齡相仿,性格也接近,慢慢就成了至交。在那個枯燥單調到只有學習學習再學習的高中時代,找到一個可以傾聽你想法的人,算得上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如果正巧這個人還能和你產生共鳴,那就太完美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遇到了彼此。
高一時,我們不算熟,從各自的初中考到這所高中,原本的圈子還在,彼此只是點頭之交。我們的作息也相悖,她家距離學校不過五分鐘的腳程,而我家與學校隔河相望,是公交起點站到終點站的距離。我在學校吃盒飯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家里看電視了。這讓我們錯過了一年。
我們熟識起來是在高二下學期分班之后。我讀文科,她讀理科,但神奇的是我們竟然莫名相熟起來。已然忘記是什么機緣巧合讓我們走到一起的,但是,就是走到一起了。上學前,下課后,甚至午飯晚飯的間歇,也阻擋不了我們的熱切交流。從早讀到晚上九點晚自習結束,除了上課,我們其余時間都膩在一起,形影不離。
大多時間,我們談論的內容都是高大上的。彪炳萬世的功名,云譎波詭的身世,悲歡離合的遭際,等等,一切充斥著戲劇性成分從而顯得驚天地泣鬼神可歌可泣的生活都是我們談論的目標。我們在學校操場邊立下的宏愿,大多是“我輩豈是蓬蒿人”、“直掛云帆濟滄海”、“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一類的自詡——在多夢的青少年時代,從未這樣籌劃過的反而是極少數。那時我熱衷于從政,而她渴望著能成為一名物理學家。當然,我私底下以為那是因她暗中傾慕教我們那位博學多才的物理老師所致,那時,她正好被選為物理課代表,這讓她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人生和物理這門學科勾連起來。
我們偶爾也會附庸風雅一把,寫寫詩,填填詞,有時情緒到位,也會告訴對方一些小秘密,八卦一下張三李四的地下戀情。因為有了這個朋友,我的高中生涯也變得豐富起來。她像一束光,打在我灰色調子的背景墻上,留給我頗為斑斕的回憶。我漸漸走出父母感情破裂帶給我的悲傷,開始振作起來。
再好的友情也是需要維護的,隨著相處漸長,我們的分歧也在增多。好在她十分包容我,鬧了別扭,她總會把堪比情書長度和深度的道歉信偷偷塞到我書桌內求和,一次,兩次......后來我們一旦鬧了小矛盾,我就會第二天前前后后地捯飭桌子,以期在里面找到道歉信。有一次,我正把頭埋進書桌搜尋,背上被人猛拍了一把,我正要發火,發現站在我面前的正是號稱皇太后的班主任,她揚起手里的信問,你找這個嗎?我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我就怕她誤會。沒想到她還真就誤會了。只見她把信重重拍到桌子上,意猶未盡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幕原耽百合劇,很是意味深長。我埋首伏案,隱隱地抖動雙肩,她再次拍拍我的背,為我如此深刻地反思而老懷大慰,踱著方步走了。殊不知,我是被止不住的笑意憋到內傷。
畢業季里,我們并沒有慣常的離別傷悲,反而是滿懷期許,因為我們知道,這份友誼,絕不止于畢業而已。
步入社會后的我們漸漸發現,生活并沒有想象中的轟轟烈烈。好在這并不等于說,如果生命無法高亢,就必定陷入低沉。非此即彼。在兩種典型的、極端的生命狀態之間,足已有相當的位置可以放置我們的人生。
與智慧為鄰的人,有能力使平淡的生活也變得有滋有味,就好像在藝術大師筆下,最普通的一石一木都能傳遞出獨特的美感。人與人的區別可以仿佛霄壤之間,是否具備這種點化的功夫,正是一項十分重要的指標。芝麻開門的咒語是阿里巴巴開啟山洞的鑰匙,有了它,一切便不同了。這樣,問題的關鍵就變成了我們如何獲得這把鑰匙。
而我這位友人,無疑獲得了阿里巴巴的咒語。她本科選擇的專業是應用電子,碩士時開始攻讀機電一體化,博士時深耕工程力學,靠著簡單的事情重復做,重復的事情用心做,她已經完成了理想的一部分,執教于某名牌大學。而我也一直走在和理想不斷接近的道路上。我們各自在歲月里踏踏實實地走著,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也許不久,我們就能看到自己最好的樣子,自己曾經希望的自己的樣子。
惟有初心如磐,才能篤行致遠。說不準這就是開啟寶藏的密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