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似水流年 // 鳴鹿原創
又一年清明到。油菜花兒開的季節，正是踏青的好時候。
這個雙休，原本約了幾個好友去踏青，去到村后的野地林邊游玩，盡情地享受那不需掏錢的風景——那里有樹、有水庫、有遍地知名不知名的野花，還有成群結隊的野鴨、翻飛的白鷺。如今，這世上不需掏錢的東西實在不多！
然而天公不作美，整天的細雨綿綿悠悠，一副“做冷欺花，將煙困柳”的模樣兒。我們的踏青大計就這么被這綿密的細雨澆溶了，只得作罷。
無奈中，臨窗而坐。端一杯清茶，叼一根香煙，捧一本閑書，對著窗外那一簾煙雨，悠然地聆聽著紙上透出的漸漸瀝瀝的雨聲，和著窗外“沙，沙沙，沙沙沙”的細雨聲聲，漸漸沉醉。
時空阻隔消逝了，窗外那一簾煙雨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
那踩著泥濘，從斜飄著的冷雨中蹣跚走來的士子，臉上寫滿了萬槲愁緒。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我猛然記起，現在正是清明。我們都是凡人——不滯于物，心不為外物所役，情不為外境所移的只是圣人。何況，這愁緒是最容易感染和同化的情緒。清明雨里，“路上的行人”都是“欲斷魂”的模樣兒，再加上這滋長愁緒的細雨的浸潤，我不能不被那無法拒絕的愁緒所感染所同化。
我忽然深覺心胸間也塞滿這種深沉的思念和眷戀。“霹靂下晴空，旦夕錐寸心”，胞妹蘭兒的英年早逝，一直是我心里的巨痛。此刻，思念和傷痛巨浪般地撞擊我的全身。蘭兒的音容笑貌在我腦海不停地翻騰，思念彌漫全身，就像那飄飛的雨點兒那么多那么密，綿綿難絕。
不過，我當然不會去借酒消愁，醉了的只是杜牧。我問，酒能澆去雨絲般的愁緒嗎？杜牧無語，滿樓的澆愁者都不吱聲，睜著愁眼，癡癡的看著那窗外的雨。“借酒澆愁愁更愁”，不錯的。甩甩頭，我努力讓自己從無邊的愁緒中擺脫出來。
“無一語，對芳樽，雨打梨花深閉門。”也有人早就知道愁是澆不得的。其實，這愁究竟什么樣子，很少有人說得清楚。
“無邊絲雨細如愁”，人的想像也真奇妙，靈機一動，神馳萬里，妙悟頓開，挫萬物于筆端。這無人說得清的愁，居然被秦觀說得如此的形象，能見能摸，萬古無礙。愁與千古不絕的細雨對接起來，多么神妙，離了生命的感悟，何來如此神來之筆。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譬如牛頓被蘋果砸了一下頭，便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假如是你我，就是被蘋果砸破頭也不會有這么偉大的發現吧？阿基米德洗個澡能夠發現了浮力定律，我洗了這么多澡，卻什么也沒有洗出來。
其實，雨只是雨，什么都不是。雨行于當行，止于當止，雨行雨止不在于人而在于天。然而，這雨卻是世間最珍貴的物事，能滋潤萬物，滋養生命。杜甫老夫子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韓愈老先生也說：”天街小雨潤如酥“。陸游也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感慨。趙師秀在《有約》中也有生動的描繪：”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花。“
這雨是與人的生存緊密對接的，不可無之者。若久旱不雨，便可赤地千里，便是災難；若久雨不歇，卻又變成洪水滔滔濁浪滔天。無論是無雨，亦或是淫雨，都會帶來民生艱辛，百姓疾苦，災難叢生。
“桑條無葉柳生煙，簫管迎龍水廟前”，這是久旱之后的祈雨。看啊，一個個古銅色的面孔上的表情是那么虔誠和肅然。無雨便是無法生存，生命所系，豈可不誠？盡管頭頂烈日炙烤，身上冒煙，絲毫不會動搖他們求雨的決心。然而，他們真的能祈到雨嗎？龍王會眷顧他們嗎？只是讓古往今來有識之士不平的是，求雨的永遠是百姓。“農夫心里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寄生蟲們是不會去祈雨的，他們有的是從老百姓身上搜刮的財富，不會去為生存擔憂。
“鈞天九奏簫韶樂，未抵檐前瀉雨聲。”蘇東坡是個賢達的官吏，他能夠體察民情，站在百姓的立場，把久旱的雨稱之為喜雨，認為能讓人能“憂樂病愈”。曾幾何時，這雨便是百姓生存的保證，是生命的保障。
唐朝的孔德紹有詩云：”悠然萬頃滿，俄爾百川浮。還似金堤溢，翻如碧海流。“若久雨成災，頃刻間便是一片汪洋。澇之災不遜于久旱，甚有過之。即便是在現在，每年的雨季，長江黃河兩岸，洪峰來到，洪澤一片，令多少人流離失所，抗洪救災的那一份悲壯至今縈繞在我們的心底。雨啊，關乎國計民生，也有猛惡的一面，并非只有纏纏綿綿和瀟瀟灑灑！
“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這雨不僅能滋潤萬物，澆灌莊稼，且能洗刷天地，去邪除穢。人類社會的高度發展帶來不僅僅都是美好，還有污染和霧霾，于是這蕩滌萬物的雨顯得尤其珍貴。”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雨澆洗過的天地清新純潔，那么雨洗滌過的心靈又會怎樣呢？會不會變得清純高尚呢？
1998年5月23日，那一縷如絲如線的細雨啊，數十年過去，依然在我的心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著。銅錄山筆會那股濃濃的青銅文化的氣息，如乳如汁，哺育澆灌了我，從我心底長出新的幼苗，那一份從文的期冀，我的夢更加明晰——銅錄山，我永遠記住這個名字，我文學旅途中的第一道驛站。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幾點涼意，驀然驚醒。我臨窗而坐，身上的衣服微濕。我本家中坐，自然是”不須歸“了。
抬眼望，窗外雨依然。”沙沙紗“聲聲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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