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是夜,月朦朧星光也稀疏了起來,突然遠處凄厲號角聲響起穿透安靜的營房,傳到還亮著燭火的大帳,敵襲。
燈光下,高大的身影手握一本書卷卻很相得益彰,他聽見號角聲,放下書卷。
“小武,帶上我的槍”
“是,大人,天寒,我也給您拿上披風吧”
“不用,麻煩”
“是”
“槍給我,牽上閃電出來,它也休息了一夜,該大顯咱赤陽軍團的威風了”
“是”
營地外,同樣是烏壓壓的一堆人,不過夜晚偷襲的他們并沒有趁敵人所謂休息的放松機會突破警戒的哨崗。
而既來之則戰之的隊伍中,為首的也是一個將軍,鎧甲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白光,卻是一個銀袍將軍。
“呦,白額閃電狼,沒想到是魔族六皇子御駕親征,真是抬舉我了”
“不敢,閣下是上古四大兇獸的饕餮和仙凡界的那群廢物不一樣,也不知您趕了一天的路,到了晚上也不休息就是來和我花前月下的?不過,雖然我沒有龍陽之癖,但饕餮將軍白凈的臉龐,也讓我有些心猿意馬了”
“是嗎?”
說著,銀袍將軍一把刀砍了過來帶出了一道閃電,騎著狼的黑袍將軍不甘示弱舉槍便擋,頓時,山盟海嘯之勢,二人纏斗幾百個回合,不分勝負。黑袍將軍一槍隔開刀勢,縱狼躍開。
“不打了,不打了,歇歇,歇歇”
“我說黑衣服的,打不打豈是你說的?看我不砍下你的腦袋,讓魔族少一個為虐的人”
“別別,我知道你厲害,你先讓我這個頭先寄存幾天行不?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也好讓我瞑目,不是?”
“說”
“兇獸,洪荒時期異獸和上古四大神獸并列,最本質就是無與倫比的兇性,本來就和以所謂的“善”著稱的神獸就是天生的敵人,饕餮,你不來符合你胃口的我們魔界,給不和你對付的仙凡界賣什么命呢?如果你來我們魔界,必定和你那兩個兄弟窮奇、梼杌一樣,做我父王的一字并肩王,你也可以釋放你的兇性,何苦這么憋屈呢?”
“從來都沒有壓制過,我的兇性在殺一個個的魔頭中得到釋放,還有,我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賣命,只是在給自己的心賣命”
銀袍的饕餮將軍頓了頓,抬頭看了一會被云霧纏繞根本看不清的月亮。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說道“你若想聽原由,我們可以暫且息戰,這兒雖然離你們的營地近,但我帶來的人卻是我自己所培養天字影衛,若打起來,你們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黑袍將軍點點頭“面具遮面,黑袍擋身,似魅若影天字衛。我軍的人數雖多但大都是低等魔族,確實占不了什么便宜。我向父王請纓,慕將軍戰神之名而來,第一次見面就打架,恐不合適,逆了結交之意,所以,我決定今日休戰,明日再一分高下”
“好,烏金,你帶著兄弟們先回去”
“將軍,你一人,這……”
“回去!要接魔尊之位的魔族六皇子豈是不遵守約定的宵小之徒?”
黑袍將軍微微一笑“爽快,小武,你也帶人退下“
又對銀袍將軍說“饕餮兄,我營地后山上有一顆千年老柏,如今郁郁蔥蔥,正是會客的好去處,你與我同坐樹下暢飲而談,如何?”
“甚好,前請帶路”
第二折
“這顆老柏的乙木之靈氣甚是充裕,沐浴期間再配上你帶的酒,美哉”
“饕餮兄,我誠心代表我父王向你發出邀請,仙凡界能給你的地位,我們也可以,甚至更高,你為何不……”
“不,我有我的道。其實我的事并不想說給任何人聽的,但你小子的酒和你的槍法很符合我得意,尤其是你的酒,嗝,不錯,嗯,可能五百多年前,不,是六百多年前,凡界有座修仙的山,就是有修仙門派的山……”
“老哥,老哥,你都喝了七八壇酒了,我都搶不過你,這不,醉得連話都變多了,誒,誒別往我身上倒呀,讓我把你扶到樹邊靠著”
“別,別碰我,還想不想聽了?”
“想,您繼續說”
“這座山名‘終南’原本和其他的修仙門派一樣,可是山上的一座不知起源的封魔寶塔讓仙界不得不把成仙的名額多分了幾個給這個默默無名的小門派,于是終南劍派便成為了凡界修仙門派中的翹楚。
我就是在這個封魔寶塔中蘇醒的,雖然過了很久但我還依稀的記得,那是一個大大的空間,大到讓我只能看到腳踩的地面和不知從哪里伸出的纏住我四肢跗骨軟如蛇的鎖鏈,卻看不到四周濃霧彌漫的墻壁。
我每天都那樣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除了知道自己是一只饕餮,其余的一無所知,未知的空間只有我一個生命體在里面,倒還不如天地懷抱的溫暖。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他,那時我才發現自己不死不滅的身體是有生命力的……,嘔”
“哥,哥,你怎么吐了?我給你擦擦衣服吧。你,你怎么沒有喉結?你是雌的?”
“哎呦,你干嘛要松手?我都摔倒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女的,非禮勿動,難怪我說你的聲音怎么這么陰柔,原來……”
“是女的又如何?照樣統帥三軍把你們魔族打得屁滾尿流,少廢話,聽不聽了?”
“聽,聽”
“那天,本沒有什么特殊的,照樣是我在睡覺,可是正在熟睡的我聽見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很輕,小心翼翼的。我醒過來,就想看看進來的這個生物是什么樣的,過了一會從不知哪個方向的濃霧中走進來一個人類。我好奇的看著他,他也好奇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是他先開口的,他做了一個揖說‘無量天尊,你好,漂亮的女施主,你有沒有見到有一只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的怪獸?貧道的師尊命貧道來檢查那個怪物的封印’
我翻了翻白眼,我自己長什么樣自己還是知道的。于是呢,面對這個純白的像一朵小白花的小道士,我說‘看見啦,那個怪獸就在你身后呢’
他果然緊張地轉了過去,可是呢什么也沒有,于是他又轉過頭,大約是想瞪我吧,可是呢,趁機變回原形的我把小白花嚇得昏死了過去。
看著傻乎乎的小白花,真的很好欺負呢。在那漫漫歲月里,我從來沒有見過生命體,更別說這么有趣的人呢。
小白花睡了很久,他醒來的時候面對我造出的環境一臉茫然,甚至還手足無措的說‘誒呀,我死了,這是在天上嗎?好美呀’
我正坐在一條幻化出的藤條上,悠悠蕩蕩,聽到這話,不禁好笑,踢了他一腳,笑著說‘小道士,這是封魔塔呀,你是來找我的,不是要檢查我的封印嗎?’
小道士一驚‘你是上古四大兇獸饕餮化作的人形,都怪我學藝不精,沒有發現’說著連連向后退去,但是他并沒有立刻離去,而是朝我四肢上栓的鐵鏈子念了句口訣,在確定封印很牢后,他才像一只受傷的兔子跑走了,不過,跑的時候他還看了我一眼,瞳孔很清澈”
“后來呢?那個小道士被你嚇得再也不進封魔塔了吧,對了,饕餮這么貪吃,你怎么當初不把他給吃了?”
“喂,你可是魔族太子呢,怎么現在和凡界那些聽故事入迷的小孩一樣纏著爺爺講故事?再說,饕餮是貪吃,可是我當時想,如果把那個小道士吃了,那就沒人陪我玩了”
“那后來呢?小道士究竟有沒有來?”
第三折
“后來,小道士走后,整個空間就只剩下我這一個生命體了。我原以為被我嚇走的小白花不會再來面對我這個大怪獸了。可是沒想到在我在我幻化出的小河中洗澡的時候,小道士又來了,只不過他看見未著寸縷的我臉一紅,然后把頭扭過去了。
我有點奇怪‘小道士,你怎么又來了?檢查封印不應該一百年一次嗎?這么快就一百年過去了?’
面對我的一系列問題,小道士背對著我撓了撓腦瓜‘你,你,你先把衣服穿好’
我不禁笑了化出衣衫‘穿好了’
聽到這話,他才轉過來,并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幅畫卷正色道‘我就是想來告訴你,真正的藤條樹是長這樣的,你昨天幻化出來的是桃樹,桃樹上是不長藤條的’
看著他的義正言辭,我有點委屈‘那我不是沒見過嘛,我一直被禁錮在這不明日月的地方,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聽著我低低的話語,小道士連忙把畫卷遞給我,‘沒事的,師傅說了,以后我就負責檢查封魔塔的封印,那我當你的眼睛告訴你我所看到的世界’
我吸了吸鼻子‘你真的要來呢?不怕我會吃了你?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你師傅沒告訴過你嗎,我是一個大怪獸’
面對我的一連串問題,小道士又撓了撓頭,看著他本來就少得可憐的頭發綰成了一個小小的發髻,還在不停地撓,我就不禁笑出了聲。
只聽小道士又慢慢地說‘是,不怕你吃,因為師傅說了,修道之人度人度己,你上次既然沒有吃我,就說明本性不壞,我就要用我的力量去度你’,
后來,小道士沒有食言,他確實每隔固定的一段時間都會來和我玩,然后送給我畫有大千世界的畫卷。我原本以為我的世界從此有了光明。
可是,在某一天,我所在的空間的大地突然震了一下,然后震了一下又一下,而且一次比一次幅度大。彼時的我正在一邊看著畫卷一邊想象著自己在其中玩,正自在呢,被震醒了。
我倒也不慌,用法訣給自己設了一個保護罩。可是,在地表崩塌的塵灰中,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小白花一樣的傻道士,他邊跑邊喊‘綰綰,綰綰…’是了,這是他給我起的名字,傻道士在找我,我連忙驅動法訣想要來到他身邊,可是,就那么一瞬間他所站的地方和其他地方一樣裂開了一道口子,像一只大嘴吞沒那個曾經給我帶來溫暖的身軀,我來不及阻攔,來不及…”
“你哭了,沒想到仙凡界第一戰神,上古四大兇獸之一的饕餮兇獸居然會流淚,而且還是被我看見的,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什么。不過,還是別哭了,別哭了,不好”
“沒哭,你看錯了”
“后來,又怎么樣了?”
“小道士是失蹤了,我曾上窮碧落下黃泉,但是兩處茫茫皆不見。”
銀袍將軍停了一會兒,然后又說到“封魔塔不知為何倒了,我出來了,那天許久都沒見過的陽光卻讓我覺得很刺眼,我不知道該去往何處,也不知道該干什么。
我下了終南山,正當我在熙熙攘攘的街市漫無目的的走著的時候,卻被一群人圍住了,他們的眼睛混濁到處都透著私欲。他們對我推推搡搡,甚至是想要觸碰到我裸露的肌膚。
那時,我想殺了他們,可,還沒當我運起靈力,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這將血染土地的作為。是一個老媽媽,這個老媽媽居然不畏懼這些胳膊都比她嶙峋的腿都要粗的大漢,她拿起手里的拐杖作勢要打,耍二的怕不要命的,他們一哄而散。
而這個幫我解圍的老媽媽卻沒有走,而是從她身上解下一件打滿補丁的衣服,然后披在我身上‘孩子,天涼了,快回家吧’,
‘我沒有家’我輕輕地說道,
‘難怪呢,我就說誰家的孩子大冷天沒個衣服穿,還在街上被人欺負了都沒人管,我管,好孩子,奶奶原本也有個孫女,可是在她五歲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個天殺的人販子拐去了。如果你不嫌奶奶家窮,就當奶奶的孫女吧,奶奶還有家里的爺爺會照顧你的’看著這件打滿補丁卻很溫暖的衣服,我和奶奶回到了那個平靜的小山村”
“你怎么又開始喝酒了,喂,喂,給我留點,在這可是最后一壇‘百花釀’了,就算我再揍無花那個老怪物,他也拿不出來了”
“怎么?你還認識百花園的無花公子?這個牡丹花精的性格很不好嘛,你能結交他也是能人”
“也不是,就是那個娘炮喜歡挨揍,美名其曰練外體罩門,以補充他花妖一族防御力不強的缺陷,正好我也喜歡打架,于是,就這么認識了。喂,喂,我說大姐,你別喝了,百花釀現存的這唯一一壇年份夠,求你了,給我留點兒”
第四折
銀袍將軍沒理他,只是繼續端著壇子大口地喝酒,身影在的月光下拉的那么長。
黑袍將軍也不知是為了酒還是為了什么,他輕輕地問道“后來,你是不是就在這個小村莊里和一個普通的凡人女子一樣生活著?”
“你知道嗎?老奶奶和老爺爺帶我做新衣服,給我做好吃的,甚至老爺爺為了給我攢嫁妝,他還在地主家又干了一塊地的活,我不敢告訴他們我的身份,害怕他們受到驚嚇,只能每天晚上用我的靈力幫他們疏通經脈,為他們枯瘦的身軀灌輸生命力。你知道嗎,那段日子是我最明媚的一段日子,可是后來……”
“你瞪我干什么,怪嚇人的”
“后來就是你們魔族,你們魔族讓我幸福的生活化為灰燼。二百年前的一天,我上山采完藥準備回家,走到半山腰我就聞到小村莊的方向傳來的焚燒的氣味,我來不及多想捏了個法訣,飛下山。可是來不及了,又一次的沒趕上,上百人的村子呀,他們淳樸的對我這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都當做自己的孩子,整個村子包括村子里的人都被火吞沒了。
我瘋了,足足追殺行兇的蛇魔部落追了一百年,最終,它們絕種了。你們魔就是為了糧食,為了糧食又害怕村民找來屠魔隊,就把他們全殺了。我是兇獸,我是有兇性,但是我并不惡呀。度我的小道士和養我的老夫婦,讓我明白了我該守護的是什么”
“魔族從來強者為尊,有實力才有地位。作為一個母妃是凡人的血統不純的皇子我深有體會,所以,我在不斷增加我的實力,因為稍不留神,我就可能死在同族兄弟的手里。我尊重你,因為你比我強,因為你有實力。我也不說無用的仁義道德,畢竟是你的信仰。無關信仰,你這個朋友我還是愿意交的”
“今夜讓我們,無關信仰,不醉不歸。明天的一戰的我們的唯一一戰,這一戰中必須有一個人死,方才能結束。你說會是誰死呢?”
“不知道呀,你能打,我也不差。先喝酒吧”
東方已出現了魚肚白,銀袍將軍慢慢轉醒,而黑袍將軍還在靠在樹下閉著眼睛。
“你醒醒,趕緊醒來,別睡了,咱今天都約好架了,別睡了”
“綰綰,綰綰……”
“什么?我的名字其實你能叫的?喂,你聲音怎么這么小呢”
“綰綰,你喜歡給我綰發髻,可是你知不知道,在凡間只有妻子給丈夫綰發髻”
“你是,你是他?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來由?我沒給你說呀”
“我是他,又不是他。我的母妃因為是凡人所以被魔后趕出了魔界,我出生后不久,母妃就去世了,留我在凡間流浪直到遇見了師傅,把我帶回了終南山學道,然后就遇見了你。封魔塔的封印是父王帶兵解除的,為的就是里面封印的饕餮。可是,沒找到饕餮,卻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我昨晚聽你說的,總是覺得好像經歷過一樣,后來越看你的眉眼,越覺得熟悉。那是我遺失的記憶…咳,咳”
“小道士,你怎么了?怎么咳出血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綰綰,別哭,哭了就不美了。對不起,我又要走了,你的選擇是對的。這些年,在父王的培育下,我變得冷血,已經不像我了,還好遇見了你,咳,咳,咳…”
“別說了,你都咳出血了,你哪里受傷了?我給你療傷”
“我內丹已經自爆了,沒用了。”
“為什么呀?怎么這么傻?”
“不傻,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傷害你…”
尾聲
黑袍將軍死了,魔軍潰敗。
烏金在那顆大柏樹下找到了自家將軍
“大人,大人,戰爭結束了,魔族交了休戰協議”
“我知道”
“大人,您已經在這兒坐了三天三夜了,一動不動,屬下等都很擔心你”
“太陽升起了,又是嶄新的一天,是吧?”
“是的”
“烏金,這是帥印,你幫我把它交給青龍,告訴她,戰爭結束了,我也該做我的事了”
“大人,您…”
“我要去找一個人,他在等我”
銀袍將軍看向天邊飄動的白云,喃喃自語“從亙古一直活到了現在,我也不知經歷多少次的滄海桑田,可笑,說我的記性好吧,卻從來記不清所有和我擦肩而過人的面容、名字,說我記性不好吧,那個小白花一般純良的小道士和那一對老夫婦,他們的一切一切讓我覺得就像發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