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陳扣開始流浪的時候,是二十一。
什么都不懂,又什么都懂的年紀,背囊塞滿了沒用的行李,仆仆風塵,從北到南再到西。
陳扣上路的時候不總是一個人,各式各樣的人搭乘一路,酒瓶在車窗晃蕩碰撞,陌生的方言交雜著,煙火氣在晚霞里升騰,一口煙嗆入肺腑的時候,陳扣總會皺著眉笑。
陳扣不大會抽煙,咽下的煙圈令咽喉收縮,想要咳嗽的時候,她總是咧開嘴笑。
笑過以后,便是咽喉短暫的抽搐。
像是哽咽。
陳扣閉上眼,聽著天南地北的牛逼,突然有了一點貪戀。
2.
花甲認識陳扣七年,聯系不過寥寥幾次。
接到陳扣的電話,除了詫異,便是情理之中。
花甲想她和陳扣大概很鐵,因為她們有著相同的秘密,彼此守口如瓶。
陳扣打電話給花甲的時候,南京火車站的聲音很嘈雜。
“阿花,下車我接你,我們去吃南京大排檔。”
花甲在南京四年也沒吃過南京大排檔,據說隊難拍,口味一般,價格偏貴,對于花甲這種過分務實的女人來說,南京大排檔實在不是個好選擇。
可陳扣熱情的儼然一個地頭蛇,花甲說好。
3.
陳扣在南京的第一頓飯是花甲請的,小一百塊,飯桌沒有一掃而空,也沒有酒酣胸膽,陳扣一直在和遠方的男友電話爭執,花甲和陳扣帶來的青旅大兄弟相顧無言的吃完整席,然后結賬買單。
大兄弟叫大牛,高且胖,六月的火鍋吃的他大汗直流,額角的汗珠沿著他皮膚的褶皺淌入汗衫,沒多久便暈濕了后背。
大牛和花甲搶著買單,花甲不肯,大牛便語無倫次的辯解一番,大抵就是為了男人的面子。
花甲不懂陌生人之間要什么面子,后來才知道大牛情分場面做足了是為了給陳扣看。
大牛喜歡陳扣,不用推杯換盞,只要三言兩語便瞧了出來。
陳扣還是在跟男友爭吵,見花甲望著自己,掛了電話咧嘴笑了。
“阿花啊,還有白水嗎,我口渴了。”
4.
“阿花啊,男人為什么總是那么幼稚呢?遇見事情只會逃避,你說氣不氣人?”
陳扣打開車窗,隧道的光打在她的臉上,或明或暗。
花甲不知道說些什么。
“阿花啊阿花。”
陳扣靠在車窗邊彈著煙灰,亂發黏在她汗涔涔的脖頸,順勢遮擋了她的眼神。
陳扣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從北到南,且即將從南到西。
天津、杭州、上海、南京……
她即將去成都,她說因為趙雷的一首歌想去成都。
陳扣說話的時候,眼底有光。
大牛開著車,掐出南方口音:“厲害咯。”
陳扣開著車窗大喊:“牛逼啊。”
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5.
陳扣的男友在成都。
6.
陳扣回到夫子廟的時候,小橋流水,暖光黑水,市井氣很濃。
她站在露臺上裸著兩條白色的臂膀,夜晚的蚊子很多,她拍死一只正在胳膊上吸血的,便留下一道黏膩的紅。
夏天沒有什么不是黏膩的。
陳扣的眼睛很大,看著露臺下潺潺涌動的黑色秦淮河,不知道映入了什么。
大牛翹著腿玩手機,心不在焉,眼神總是黏在陳扣的背后。
陳扣頭也不回:“大牛,看什么。”
“看你。”大牛心虛過后壯了膽,“有些話我知道不合適,但我還想講。”
花甲叫了一聲陳扣。
“你男朋友太渣,要是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坐那么遠的火車去找他。”大牛搓著手,額頭慣常冒汗,舌頭慣常語無倫次,“我給你錢買機票。”
“大牛。”陳扣按滅煙蒂,“我沒道理拿你的錢。”
“就當我們朋友一場。”
酒吧的駐唱歌手唱起了瑪莎瑞納,人群一陣騷動合唱。
大牛真正想要說的那句話,淹沒在潮海中。
7.
“阿花啊,男人很容易喜歡一個女人,或許是漂亮,或許是聊得來,不過就是寂寞太久的時候,而你剛好出現。”
“阿花啊,雖然他渣,可是我喜歡他。”
陳扣說了一晚,花甲睡意混沌的時候,聽到陳扣的聲音。
可我喜歡他。
花甲不知道陳扣在說大牛還是成都的那個男人。
或許大牛和成都的男人并沒有什么分別。
一樣的,遇新念新,遇舊忘舊。
花甲做了夢,夢里陳扣在笑,眼睛大而有光,她大力拍著花甲的肩膀,說阿花啊,起來陪我找他去,我們理論理論,在一起哪還有互虐的道理。
花甲想去抓陳扣的手,水杯被打了翻,夢醒來,陳扣的被褥半敞著,睡衣被胡亂揉在床上。
花甲怔神,今天陳扣要坐火車去成都。
“阿花啊,我想吃餛飩,你請我。”
陳扣揉著肚子從廁所出來,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花甲趕過去的時候,陳扣剛好躺下。
四仰八叉,像只青娃。
而她毫無神采的眼睛,像只眼有粘膜的冷血動物。
陳扣只是捂著肚子,翻江倒海的腹痛讓她攥緊花甲的睡衣:“來來,陪我去吃餛飩。”
“扣扣你別嚇我,你等著!”
花甲去廁所浸濕毛巾,卻發現便池里沒能沖刷干凈的血污。
依稀有四肢的形狀。
花甲捂住嘴,胃里是前所未有的酸苦。
8.
阿花啊,我不想流浪,你知道我的,從不愿意花冤枉錢,可我這次繞了這么遠的路,目的地卻只有一個他。
我像個煩人的女人么,阿花。
他不讓我來,有人也不想讓我走,世界這么小,誰是誰的報應不爽啊。
阿花,我有時候真羨慕你,你們都是走在正道上的人,不像我是個渣滓。
陳扣靠在花甲的肩膀上,叫她,阿花。
花甲把裝滿藥和零食的塑料袋綁到了陳扣的行李箱上,陳扣嫌丑,撓她癢癢。
“裝好,路上吃。”
花甲不容置疑。
“還有這些藥,一定要吃,身體重要。”
花甲的聲音小了。
她不知陳扣這次去成都,會不會繼續毫不顧忌自己身體的和那個人做愛。
“阿花啊,謝啦。”
陳扣拉著行李箱,走走回頭,進站口人群忙碌,只有她格外的顯眼,拎著零食袋的手,朝著花甲不停的揮舞。
“拜啦,扣扣,上車告訴我!”
“知道了,成都見。”
花甲腳步一頓,心頭猛地被一擊。
然后,又加快了腳步,追逐著陳扣的腳步大喊著,成都見。
人群熙熙,心事攘攘。
五年前。
“阿花啊,你知道嗎,我睡了我喜歡的人。”
“我也睡了我喜歡的人。”
“吹牛逼。”
“他們倆在成都救了只小鳥。”
“什么鳥?”
“落水鳥。”
“扣,你開心?”
“開心。”
“為什么?”
“這樣的人,睡得值,我想睡他一輩子。”
#城市與你#是新開的關于一些人和事專輯,之后會斷斷續續分享下去。
講一些愛恨,吹一些天南地北的牛逼。
文風很雜,之后會挑一些閱讀反饋不錯的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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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各位抱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