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是大煜王朝歷史上最冷的一年，剛立冬，便下了三天三夜的雪，宮人們花了一天的時間才將朝云殿門前廣場清理干凈。
本是誰都不愿意出門的天氣，然而天剛蒙蒙亮，一應大臣便齊齊跪在殿前聽命，包括九十歲高齡的開國將軍張胤征，只不過他承蒙圣恩，膝蓋下墊了厚實的棉花墊子。
明軒帝沉著臉坐在朝云殿內的龍椅上，足足一個時辰一言不發，那臉上的表情足以讓這天氣再寒冷上十度。
他盯著面前的奏折，“遠龍將軍張固率五萬大軍迎戰羌人，行走漠北，忽遇暴風雪，一夜之間，五萬人全部無影無蹤”，這些個字眼盤旋在明軒帝的腦海中，開國五十八年間從未遇到過如此妖孽的事件。
朝云殿前的大臣們沒有一個人敢吭聲，甚至恨不得背過氣去，唯恐呼吸的聲音引來龍顏大怒。
“啪”，隨著奏折清脆的落地聲音，明軒帝那辨不清情緒的聲音說道，“就沒有一個人可以解釋一下這到底怎么回事么？”
所有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每個人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那跳動的心臟馬上要破喉而出。
開國將軍張胤征將脊背挺直，雙手一合，回道：“圣上，張固乃老臣之子，于國于家，老臣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臣建議將威遠少將軍從滄州召回，去漠北查清此事。”
“哦？你是說你那大孫子張啟山？” 明軒帝面上平靜無波，內心卻在飛快地思忖著，張啟山自幼身懷絕技，跟著祖父東征西戰，十六歲就一戰成名，此后屢立戰功，被封為威遠少將軍，年前剛被調去軍事重地滄州守城。只是那小子性格相當孤傲，不將其他世家子弟放在眼里。此事差他去，倒也不失為最佳選擇。只是…
明軒帝清了清嗓，不輕不重地聲音回蕩在朝云殿內，”立時召張啟山回京待命。”
張胤征底氣十足的聲音道，“臣接旨。”
殿外群臣霎時松了口氣，竟發覺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汗早已經濕透了內衫。
張啟山接到圣旨便帶著隨行副將日夜兼程趕到京城，入了城門便一路往皇宮而去，待他卸了盔甲交了武器入宮，明軒帝早已經在祥云宮慢條斯理地品著剛進貢的玉山雪芽。
張胤征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身態挺拔，一點也看不出九十歲老人的老態龍鐘。
不消片刻，便聽見張啟山覲見的傳告，明軒帝輕輕叩著手里的九龍杯，吐出一個字“宣”。
張胤征看著宮門外，張啟山英姿颯爽地遠遠走來，進了祥云宮，便在殿中央跪下行了大禮。
張胤征瞧著許久未見的孫子，英俊的臉龐已經脫去年少的稚氣和急躁，雖然是跪著，卻穩若一棵紅松。
明軒帝沉默了片刻，說道，“少將軍免禮吧。”
張啟山謝畢，起身立在那里，目光如炬，卻不直視明軒帝，只是落在桌案前的臺階上。
明軒帝瞥了一眼張胤征，而后對著張啟山發話道，“遠龍將軍五萬大軍的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對于此事，少將軍可有良策？”
張啟山在來往京城的路上已經聽聞此事，對于明軒帝此次宣召目的心中暗自明了，并飛快地思考了對策。待明軒帝拋出這個問題，他立刻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臣愿挑選一千精騎，奔赴漠北，微服查探，不破此案不回燕京。”
“好！” 明軒帝似乎松了口氣，但那緊皺的眉頭并未立時松懈。
未等明軒帝沉默太久，張胤征則起身俯禮，“老臣有一事相求。”
明軒帝即刻起了身，走上前去扶起張胤征，”愛卿為何行此大禮？張家為守護我大煜江山戰功赫赫，有事但說無妨。“
張胤征立正了身，用無比恭敬的語氣道，”老臣年事已高，長子尋兒體弱多病，終年臥床，次子固兒又出了此事，請圣上準許老臣交出兵符，回家好好照顧妻兒。老臣戎馬一生，不想在晚年留下遺憾。”
明軒帝挑了挑眉毛，笑道“愛卿的請求朕甚是理解。只是眼下國家正是用人之時，若愛卿不為朕鎮守北疆，還有誰能擔此重任。朕敬仰張家三代為國鞠躬盡瘁，尋卿的身體朕也甚是擔心，不如將他接進宮，朕派最好的御醫為他診治，想來不久之后他定能痊愈。”
張啟山心下一急正要開口，被張胤征用手示意莫問。
張胤征行禮叩謝，“老臣感謝圣上眷顧，尋兒能得到最好的治療，想來啟山也能安心遠赴漠北。”
話已至此，明軒帝緊鎖的眉頭慢慢松開來，隨即便遣了貼身太監擬了圣旨。
頒發圣旨的太監前腳剛走，將軍府便炸開了鍋，在張胤征的書房里，張老夫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這哪是給尋兒治病，明明就是入宮為質。可憐我這為娘的不僅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還要擔心我的寶貝孫子，這漠北危險重重，圣上這是要耗盡我張家最后一點血脈不成。”
張胤征一跺腳，“你這婦人之見，盡挑些不吉利的話說，既然啟山能在圣上面前允諾，想必他定有辦法將固兒尋回。還不去收拾細軟，沒聽見圣旨說尋兒今晚入宮，明早啟山點兵出發。”
張老夫人擦了眼淚，狠狠瞪了張胤征一眼，又心疼地去摟張啟山，“山兒，祖母沒有什么可以為你做的，只能天天為你吃齋祈福。記住，危險時刻，保命要緊。”
張啟山看著祖母，拉著她的手道，“祖母放心，孫兒定能凱旋而回。雖是前路有艱難險阻，但有祖母的祈福定能化險為夷。”
張老夫人年輕時也是個干脆的鐵娘子，見到孫兒的安慰，自己也不再糾纏，便辭了身為張尋安排入宮要帶的東西。
張老夫人離開，張啟山便在張胤征面前跪下，“孫兒此番前去，不知何時能歸，望祖父好好照顧祖母，也拍些人手關照入宮的父親。孫兒也會趁去漠北的機會，到那邊尋找傳說能起死回生的鶴仙草。“
張胤征將他扶起，”啟山，莫怪祖父未能阻止你父親入宮，我本想交出兵權以化解圣上的疑心，怎奈圣上心中早已有定奪。為今之計，只盼你能將你二叔和那五萬大軍尋回。若是其中有任何差池，只怕陪葬的是整個將軍府。“
”祖父教誨，孫兒謹記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