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苼】
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
因為一個人離開一座城。
01
昨晚天空中滿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散落在清亮素色的玉盤上。秋風輕輕拂過，花香伴隨著潮水中的濕糯，由遠及近慢慢襲來，一切都在靜謐的夜色中綻放。
想看書，隨手拿起一本，是路遙先生的《人生》，泛黃的扉頁上有你送我的一句話，“平靜的湖面鍛煉不出真正的水手！”時至今日，這句話早已成為我心底的座右銘。
記得曾經(jīng)和你討論過：巧珍和黃亞萍兩位女子，到底誰才是適合高加林牽手一生的人？這個問題討論的結果早已忘記。而今這個片段要用記得來形容，不知過多久會將這個片段忘記，抑或在心底深處，從未想過忘記。
02
初識你是在夏末初秋的長安。有些緣分就是這樣奇妙，諾大的商超，那唯一的一罐鳳梨罐頭，被我倆同時相中，頗有點像電影《重慶森林》里的橋段。不過女士優(yōu)先，你讓給了我，就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感性的我鼻頭一酸，還有點小矯情。
結賬的時候，你在我前面，我想上前對你說謝謝，卻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和你前后走出商超，你可能有急事，不小心將錢包掉落，剛好被我拾起，低下頭撿起錢包，準備叫你，你已走遠。
秉著拾金不昧的優(yōu)秀傳統(tǒng)，附近也沒有警察叔叔，于是我站在那兒等你回來找錢包。其實我也不確定你會不會回來，但是感覺這種東西很玄妙。等到已經(jīng)夜幕降臨，夏末夜晚的街頭，行人從熙熙攘攘到接近冷冷清清，你才匆忙趕到，錢包送還，你表示感謝后，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急忙說不用，笑著說拾金不昧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剛好叔叔之前打電話說來接我，已經(jīng)到了，我和你說再見后，坐上叔叔的車，準備離開。你用一個便簽寫下手機號，說有時間聯(lián)系。
回家的路上，叔叔問我，那個人是誰？我說商超里認識的一個人。叔叔大呼，不能和陌生人走太近。我沉默不語。
看著窗外長安街頭的夜色，昏黃、寂靜，又有些許熱火朝天。浩瀚的夜空中，皎潔的月亮旁邊依偎著小星星，小星星調皮地眨著眼睛，仿佛在告訴我，小姑娘，別憂郁了。
來長安是在叔叔家過暑假的。青春叛逆期，在家里和父母無法溝通。弟弟被舅舅接到安康過暑假，姐姐暑假沒回家，我一個人在家里太無聊，爸爸給叔叔打電話，我就來長安玩，嬸嬸在電話里說，來長安帶我出去玩。可是，并沒有。
于是我就一個人瞎逛。瞎逛到商超，之前看《重慶森林》想買一罐鳳梨罐頭，看看有沒有過期。感受一下阿武的憂郁，沒想到卻遇見你。
03
第二天叔叔和嬸嬸去上班了。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看了會兒書，窗外有微風拂過，玉蘭樹沙沙作響，空氣中漂浮著一絲清甜的氣息。我動起了給你打電話出來玩的念頭，電話撥通，你聽出來聲音是我，然后約定出來玩，你問我想去哪里玩，我說回民街走起。
出門，打車，告知師傅，去回民街。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行人，然后想起你我這樣見面，是否真的有點不妥？但心里有一絲好奇，十五歲的女孩，對任何事，任何人都有好奇，這種好奇好似在宣告一種主權。
站在回民街的街口，我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你， 恰巧你也看到了我，然后相視一笑，并肩走在回民街的街頭。感覺我們像相識已久的老熟人，然后就開啟了天南地北嗨聊中，聊天的間隙，我細細打量了你。雖然我知道不太禮貌，但以這種方式認識的人，還是要記在心里，印在腦海里吧。
白襯衫，短碎發(fā)，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干凈又純凈，一絲溫暖的笑容融化了內心數(shù)九寒冬的我。我想起了我那未綻放就被扼殺在搖籃中的初戀，那個男孩，初見時，也如你一般，有好看的笑容，只是當時我不夠勇敢。
你看我愣了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么，在商超里遇見你的那一眼，就讓我想起了那個男孩。
我們邊走邊吃著肉夾饃，你說這樣邊走邊聊天邊吃肉夾饃很爽，然后你就給我講了很多故事。很多故事情節(jié)而今已經(jīng)想不起來，但你清澈的微笑，如今想起還是那么干凈，那么溫暖。
那天分手的時候，你說我們以后做筆友吧！做筆友一直是我向往和期待的。之前有個遠方認識的朋友，寫了幾封信寄出都石沉大海，讓我很沮喪。
也是從這里開始，我們越來越在對方的生命中有不可言說的重要性。
04
暑假結束，我回到學校繼續(xù)讀書，然后我們開始長達多年的筆友時光。記得第一封信是你寫給我的，從信中我知道你不是陜西人，你說你喜歡的一個人，喜歡這座城市，然后你就在這座城市求學，以后也會留在這個城市。
我回你的信中，問你那個女孩現(xiàn)在還和你在一起嗎？
你回信告訴我，就在你考上現(xiàn)在所讀的這所大學后，那個女孩因為一些原因離開了你。而你呢？卻愈發(fā)愛上這座城市。原本是因為一個人而喜歡一座城，如今那個人已不在這座城，卻離不開這座城。
原來多情的人身上總是有一些外人無法言說的痛。回信中，我鼓勵你，要好好吃飯，好好讀書。其實回信好幼稚，你比我大好幾歲，懂得的人生道理那么多，而我，只是一個黃毛丫頭。
后來信中我告訴你，之前讀書的那座城市有我很喜歡的一個人。那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因為不成熟，因為任性傷害了這段未萌芽的愛情，我很想他。
你回信中告訴我，如果想念一個人就去找他，哪怕遠遠看一眼就好！
我很佩服你這種勇氣。可是我連踏上那座城市的勇氣都不曾有過。
我們來往回信保持一定頻率。雖然那時候網(wǎng)絡聊天方式我們都有，但彼此卻獨愛這種鴻雁傳書的方式。
有時候我們在信上會說一些彼此的近況，我會和你說升學的煩惱。你也會和我說想留在長安，可是遠方的家人不同意，你很無奈。溝通多次，未果。
十五歲的我以為世間有煩惱的只有我一個人，升學壓力大，叛逆，和父母無法溝通，還有屬于青春期沒來由的憂郁。可是比起你的那些煩惱，我的，只是一些煩惱的表象。
你在信中問我喜歡讀什么書？我回復你，聽老師說路遙的《人生》還不錯。不久后你的來信中就有一本《人生》，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書，我很珍惜。不過你在信中也說，以我十五歲的閱歷可能還看不懂。
事實證明當時是看不懂，不然為何會和你爭論巧珍和黃亞萍誰適合高加林這樣的問題？
你還會在來信中和我講長安浪漫的四季。風和日麗的長安街頭有拉二胡的流浪者；烈日炎炎的長安，夜晚納涼的人喝著烈酒唱著情歌；秋高氣爽的長安，適合去千年古寺欣賞金黃色的銀杏葉落滿古寺，落滿長安；白雪皚皚的長安，你說不適宜出去玩，倒想去驪山看看。
本想在某一個暑假的時光還去長安玩，還去找你。想在找你之前，去買兩罐未過期的鳳梨罐頭，你一罐我一罐，并肩坐在大雁塔下欣賞美景，行人。
05
可是，這樣的機會以后都沒有了。后來你畢業(yè)，還是聽從家里的安排，離開你喜歡的這座城市。走的時候，你告訴我可能以后還會回長安，也可能以后不會了。
聽到你說“回”長安，突然發(fā)覺，雖然你在這座城市生活的時間不長，卻早已把他當做自己的家，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
畢業(yè)之后，我旅行的第一站就是長安。原本還想遇見你，如今卻變成我去幫你體會這個城市你沒有去過的地方，體會這個城市在你離開后的一些變化。寫信告訴你長安變化的種種，你回信說，很遺憾沒有看到那些變化。
你離開長安后，我們來往信件少了起來，畢竟長大后，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后來我人生中好幾處轉折點，都會問問你。你總是給出中肯的意見，并會附上一句話“別人給的只是建議，自己決定的才算是自己的，相信自己！”每一次都會附上這句話。想必說這句話的你已從當初那個清澈明亮的大男孩蛻變成成熟穩(wěn)重，洞察世事的男子！
扣扣和微信代替了信件，你我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給對方回信的心境。不做筆友好久，有段時間你問我，重新開始鴻雁傳書怎么樣？我抬頭，茫然，如今連寄信的方式都不知道，還怎么鴻雁傳書？微信聊天中，我們說這個話題時，透過屏幕有些許悲涼。
合上書后，輕咥一口茶，窗外的夜色變得如那個夜晚，昏黃，寂靜，卻不熱火朝天。我知道那種熱火朝天是屬于長安城獨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