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對母子，

都是生死之交，

都應該一生相愛。

初生

我是七月份生日，芳姐說她生我的時候正值酷暑，本應該汗流浹背燥熱難耐的時刻，芳姐說她感覺好像陷在冰窟里。

七月份村子上有三個孩子出生，我是唯一的女孩，那時鄉下重男輕女風氣正盛，其他兩家通日門庭若市，我們家終日門可羅雀。我的出生像是帶著一種詛咒，把芳姐最后的一絲希望也換走了。

芳姐說她的命不好，我的命也不好，因為她是寒冬的“雞”，而我是盛夏的“狗”。

學語

芳姐說她很不喜歡孩子，這是真話。

我仔細地過濾了一遍童年的記憶，芳姐沒有留下任何濃墨重彩的痕跡，我甚至有點不太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和我在一起生活過。

芳姐沒有告訴過我，我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還是“媽媽”，可能她覺得根本沒所謂吧。

芳姐甚至不記得我的生辰時間，她總是說不是五點就是六點，好像是天快亮的時候。

啟蒙

我5歲的時候，弟弟出生了。

弟弟出生的那晚下了很大的雪，門口的雪被踩成冰凍在地上，芳姐的嘶喊聲和門外的風雪聲遙相呼應，我躺在芳姐的身邊睜著好奇的眼睛，不知不覺的睡熟了。

我不知道這個男孩的出生，有沒有幫芳姐扳回一局，我只記知道我的生活是大不如從前了。

童年的照片里，我的身邊多了一個肉嘟嘟的小家伙。

芳姐一門心思都撲在弟弟身上，發卡是爸爸買給我的，馬尾辮是爸爸綁好的，衣服是爸爸幫我穿上的，算術題是爸爸給我輔導的。

沖突

弟弟跟我一樣很喜歡哭。

我不讓他吃零食他會哭，我不讓他看電視他會哭，我不讓他跟我一起出去玩他也會哭。

弟弟跟我一樣很固執。

說看《四驅兄弟》一定不看《貓和老鼠》，說要賽車一定不要手槍，說要跟我一起出門一定不會待在家里。

以上的種種，每一次，芳姐無一例外地，都選擇了站在弟弟的那一邊。

試探

后面我上初中了，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不用和芳姐日日相見，倒也親近了許多。

趕上家里農忙，芳姐也沒什么時間和精力管我。

周末待在家里的時候，我會做好飯菜等芳姐他們干活回來，有時候做的太早了，熱了一遍又一遍，色相和吃相都沒有了，芳姐也不嫌棄，就著點菜汁都能喝下去幾大碗稀飯。

芳姐說她吃不了山珍海味，還不如吃稀飯面條。

芳姐還說，她就喜歡吃剩飯剩菜，我說我也是。

和解

時間飛逝，我讀高中了。

我在班級里成績很好，可是芳姐不知道，她也不明白。

有一次學校邀請家長到校聽一個演講，關于親子關系的，芳姐方向感很差，暈車又很厲害，我沒想到她說要來參加。

校園會場上已經坐滿了人，演講馬上就要開始了，可是芳姐還沒有到，我陷入了無限地擔憂，握著手機沖出了學校大門，終于在校園門口的巷子里看到正在蹣跚走來的芳姐，芳姐臉色很差，我都能想象得到她經歷了暈車的折磨。

我拉著芳姐坐在班級隊伍的最前面，那一刻我驕傲極了。

秘密

我感覺芳姐應該是愛我，只是她從來不讓我知道。

有一次星期五回家，我不知道怎么嘴饞就想吃水煮魚。

芳姐問我想吃什么的時候，我隨口說了一句想吃水煮魚，后面爸爸就出去了，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芳姐把我叫醒，端了滿滿一大盆水煮魚放在我面前。

那時候是冬天，我不知道他們是在那里弄的魚，我也不知道芳姐做了多久，我只記得我端著那盆魚，一邊吃一邊掉眼淚，恨不得把魚湯和魚骨頭都喝干吃凈了。

意識

有一年冬天，芳姐要帶我一起去鎮上買東西，當時家里有一輛女士摩托車，我要騎車載著芳姐，可是她死活不同意，認為我是小孩子，技術不好。

拗不過她，只好乖乖坐上后座。

我們走到一個大壩的拐彎去，不知道怎么地，芳姐就忘記轉向了，摩托直直地朝著壩底沖了下去。

我嚇得大叫，車子卡停在壩坡的一棵樹上，我在劇烈的撞擊后暈死了過去。

爸爸趕來叫了個車將我和芳姐兩個人送往醫院，爸爸抱著我不停地呼喚我，芳姐躺在車里楠楠地自責。

到醫院后，醫護人員拿著擔架過來抬芳姐，芳姐死活不愿意下車，一直央求醫生：“求求你了，先救我女兒”。

爸爸抱著我去做了檢查，肋骨輕微斷裂，醫生說沒有大礙只需要修養就好。

聽說我沒有事，芳姐才同意去做檢查。

檢查結果：小腿骨斷裂成兩截。

肋骨的輕微斷裂痛的我不能呼吸，我想象不了芳姐在等待我檢查的過程中是忍受了怎樣的疼痛。

又或者說，在那個時候，她根本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痛。

我和芳姐

芳姐屬雞，而我屬狗

都說雞狗不和，所以才有雞犬不寧這個詞語

二十多年來

我和芳姐把這個詞語演繹的淋漓盡致

我們總是意見不和

我們總是惡語相向

我們都愛著彼此

我們又都不會表達愛意

我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我們都是心直口快真性情的人

好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就是芳姐了

我又開始很害怕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

我能清楚地看到芳姐的缺點和短板

看到她吃過的虧受過的苦掉過的坑

作為她的女兒

我是她生命的延續

我應該更多地去探尋生命的內涵和外延

成為更完美的自己

寫在后面

如果你是一個媽媽，一定要和你的孩子好好相愛。

女人為了這聲媽，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那一次生死攸關。

那一場痛不欲生。

那一陣撕心裂肺。

那一片血肉模糊。

你絕不能辜負了。

那個生命和你，不止是心連著心，更是命連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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