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小葉姑娘
01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
那是2008年12月5日，早晨起床，天灰蒙蒙的。胡亂穿衣起身，顧不上吃早餐，洗漱一番，便抓起手包沖出門，但愿能趕上第一班公交。
霧蒙蒙的天布滿了鉛色的陰云，冷風嗖嗖得往脖子里灌。盡管穿了羽絨服，但絲毫不影響冷風肆虐。吹在臉上，如刀割般的疼。鬼天氣，我心里默默的罵了一聲。
拉緊拉鏈，戴上帽子，便急匆匆朝著公交站跑去。
遠遠的，28路公交車似一只蝸牛，緩緩靠近了。因為是第一班，人少，上車隨便找了個座位便坐了下來。渾身依舊如置身于冰窖一般冷。裹緊衣服，靠在座背上，耷拉著眼睛，昏昏欲睡。
“秦琴，非得分手嗎？”
“方圓兒，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我爸媽不同意，你沒車沒房沒存款，工作也不穩定。你但凡有一樣，我爸媽也不會這么阻止我們。”
“可是我們有愛啊，相愛三年，難道你就舍得嗎？”
“愛能當飯吃嗎？方圓兒，別這么幼稚了。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我不要跟你分開……”
“各位乘客請注意，下一站，前進南路，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猛的驚醒，才發現我依然在公交車上。又是這個該死的夢！
02
秦琴是我的女朋友，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喜歡留一頭如瀑的長發，彎彎的眼睛像一汪清泉。相愛三年，彼此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
上月秦琴生日。她第一次帶我回家。我提前一天去買了一身合體的西服，給她的父母選購了禮物，第二天，精心打扮，畢竟第一次去老丈人家，邋遢的形象總是不妥。
來到秦琴家樓下，按門鈴，上樓。秦琴早已在門口等候我。
“阿姨，您好，我是方圓兒，秦琴的男朋友。”我不知道此時我的臉上是哭還是笑，每說一個字，心就向上提一次。
“哦，小方啊，快進來吧。”阿姨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謝謝阿姨。”于是，秦琴便挽著我進了家，去了她的臥室。不一會，秦琴的爸爸就敲門叫我們出來吃飯。
吃飯期間，秦琴的媽媽家長里短，最后終于問到了正題。
“小方啊，你和我們秦琴同歲是吧？”阿姨看著我。
“是，阿姨。我們同歲。”
“那你買房子了嗎？在哪工作呢？”阿姨繼續問道。
“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房子的話，家里準備給我湊個首付錢，明年去看房。今年家里還有些緊張。”我越說聲音越小。家里的暖氣似乎開得很足。瞬間，腦門沁出了細密的汗水。
“哦，這樣子呀。快吃飯，快吃飯。”說著，阿姨起身朝臥室走去。邊走邊說，“我吃飽了，你們繼續。”
后來，直到吃過飯準備離開的時候，秦琴的媽媽依然在臥室。我只好在臥室門口敲敲門，“阿姨，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說完，我向叔叔道別。
秦琴把我送到樓下。“方圓兒，你別介意，我媽就那人。”秦琴低著頭。
“沒事兒，你快回去吧，天這么冷。”說完，我轉身離開。我實在不愿意看秦琴滿眼抱歉的樣子。
03
我知道，秦琴的媽媽看不起我，沒房沒車沒工作。
這一個月來，我和秦琴的吵架次數逐漸增加。每天發短信吵，打電話吵。晚上失眠，早晨遲到。工作落下了一大堆，公司的人見誰都想罵兩句。
今天是我這一個月以來，難得的一次早起。不能再這么頹廢下去了。愛情岌岌可危的時候，至少，工作還是不會嫌棄你的。
下了公交車，忽然發現天空開始零零散散飄起了雪花。雨點夾雜著晶瑩的小雪粒，沒過多久，小雪粒變成了一朵朵的小“蒲公英”，在天空中輕輕的飄舞。
“方圓兒，你進來一下。”總監站在辦公室門口鐵青著一張臉。
我忐忑不安的起身走向總監辦公室。會有什么事呢？肯定是我的方案出了問題。一邊想，一邊敲了總監辦公室的門。“請進。”從里面傳來一聲低沉的男低音。
進去之后，看到人資總監也在，看到我后，禮貌的點頭，便起身離開了。
“方圓兒，坐。”總監陰沉著臉。
我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
“方圓，上個月你做的那個德全公司的方案，你還記得嗎？”
“記得，那個方案不是已經在進行了嗎？有什么問題嗎？”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總監。
“簽合同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雙方簽下的是多少定金。”
“10萬啊。”我還是一臉驚訝的表情，這個合同我是仔細核對過后，雙方才簽下的。
“你自己看！”說著，總監把合同副本扔給了我。我看了一眼總監的臉，趕忙拿起合同，翻到定金那一頁。
10000 ，定金金額欄里，赫然寫著四個零。我的手心開始冒汗，心跳急劇加快。明明屋里空調開得很足，可是手腳鉆心的冷。
“這…我…”我一時語塞，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我已經和人資部門財務部門都打過招呼了，你去辦離職手續吧。”總監背對著我。一縷香煙從那個寬闊的身影后面緩緩飄散開來。
給公司造成了這么大的損失。讓我滾蛋已經是最仁慈的了。沒有多想，我起身走出了總監辦公室，垂著頭，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04
出了公司大門，便將我所有的個人用品一股腦全扔進了垃圾桶。
公司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前臺小妹疑惑的眼神。此時全部化作一聲聲的嘲笑，笑在我的心里。
心里仿佛被一座大石頭緊緊壓著，嘴巴不停的顫抖，大腦一片空白。
此時的大街上，一片喧囂，雪越下越大，原本灰暗的天空此刻愈發陰沉。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秦琴的電話。
“喂。”對面傳來秦琴懶散的聲音。
“秦琴，晚上一起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我坐在街邊的臺階上，抽完最后一口煙，把煙屁股插進皚皚白雪，“嘶…”。
“今天晚上啊，好啊，我想去吃西餐。”秦琴十分開心。
“好，那六點半，我去接你。”掛掉電話，我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有些問題，總該解決了。
六點半，我準時出現在秦琴家樓下。自從上個月見過秦琴的父母之后，再沒有踏進他們家一步，我沒有理由再去看他們，更何況，現在失業了。
六點四十，秦琴從樓上下來。穿的極好看，一身白色的羽絨服，一頭烏黑的長發，一雙穿著長靴的腿，在這大雪中，顯得愈發得迷人。是啊，秦琴從來都是這樣迷人。
“走吧。”我對著秦琴擠出一絲笑容。
“好。”秦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實在想象不到，如果我將失業的事情告訴秦琴，她會有什么反應。
出租車上，我始終望著窗外，那些銀裝素裹的樹枝，那些趾高氣昂的汽車，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還有那些背著書包卻在路上打雪仗的小朋友們，而我蜷縮在這個破捷達出租車上，顯得與一切都那樣格格不入。
“哎，你怎么了。”秦琴似乎察覺到我的失落。
“哦，沒什么，就是有點累了。”我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一邊說著，一邊握了握秦琴的手。
突然，秦琴的手機響了，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卻用余光快速瞟了我一眼，然后對著手機發了個語音，“我準備和我男朋友去吃飯呢，完了再說啊。”說完，她把手機放回了包里。
“誰啊？”我看了秦琴一眼。
“哦，沒誰，就是，我同事小麗，想讓我把買衣服的鏈接發給她。”秦琴瞄了我一眼。我也沒有多想。
05
“方圓兒，你幫我點，我去趟洗手間，我要菲力牛排，5分熟。”說完，她拿起手機起身走向洗手間。
點好餐后，我就坐在座位上，在想怎樣跟秦琴開口。望著這餐廳里來來回回穿梭于其中的服務員，還有一個個看似幸福滿眼的情侶，苦笑。
秦琴回來坐下后，看著我說：“方圓兒，不是有話跟我說嗎，說吧，什么事。”秦琴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我。
“沒啥事，就是好長時間沒見你了，這不是想你了，想跟你一起吃個飯。”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上次見了你父母，后來也沒再去，他們沒說啥吧。”我在使勁兒找話題。
“沒有啊，啥都沒說。”秦琴一直在看手機。
沉默。
“您好，您的牛排。”服務員端來了牛排，就在放下的那一刻，一滴湯汁濺到了秦琴捋起袖子的胳膊上。
“哎呀！”秦琴大叫一聲，因為是剛煎好的牛排，湯汁濺在身上像針扎一樣的疼。秦琴拿著手機的手，一下子就將手機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我的腳跟。
我低頭，撿起手機，卻一眼瞟見了秦琴和別人的對話：
“親愛的，吃完了沒有，我還餓著呢，方圓兒有什么好，你非得去陪他。”
“別鬧，這邊完了就去找你哈。”
秦琴發現了，抬手就想搶走手機。
我遞給她，一直沒有說話。
“那個方圓兒，你聽我解釋。”秦琴一邊揉著被燙傷的胳膊。一邊著急得嘴里在解釋著什么。
我只覺得腦袋嗡嗡響，渾身像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一樣冰涼。看著秦琴一張一合的兩瓣漂亮的嘴唇，我突然覺得陣陣惡心。
喝了口紅酒，待秦琴安靜下來之后，我說：“秦琴，我們分手吧。”說完，只覺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了肉里。
“方圓兒，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秦琴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管什么樣，我們分手吧，我今天失業了，真的沒房沒車沒工作了。你也不用再為難。”說完，我從錢包里掏出300放在桌子上，“你吃吧，吃完打車回家，哦，不，你還要去找他，我就不送你了。”
轉身，眼淚洶涌而出。
我一直以為我會和秦琴攜手走下去。誰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半路發生了改變。無數次的爭吵過后，年少輕狂變成一只只輕盈的蝴蝶，越飛越遠，最終停留在永遠無法過境的滄海邊上。
天已經黑了。雪還在下。
抬頭望向路燈。雪花在路燈的照射下，愈發的晶瑩剔透。片片飄落，落在我的臉上，沁人心脾。眼眶中突然掉下了兩行清淚，劃過我干燥的臉頰，畫出兩行曲折的線。
一切都該結束了，我也終于可以解脫了。無力的沿著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天上的雪還在一直下一直下。
06
“你好，來看一下，金元電器雙旦大酬賓，買一送一啦，機會不容錯過！”我一邊喊，一邊把宣傳單往路人手里塞。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前行的方向，鮮有人停下匆匆步履。
很快，天便黑了下來，一天都沒有吃飯的我，此刻已經感覺到很多小星星在眼前打轉了。摸摸口袋，只有25塊錢了，對面，有個賣烤紅薯的老爺爺，可是我不能買，離月底還有好幾天，還得撐。
“走過的，路過的，瞧一瞧看一看啊，金元電器雙旦大酬賓，家電買一送一啦。”我繼續把一張一張的宣傳單塞在每一個路過的人手里。
“滾開!”一個身穿皮草大衣的時髦女子匆匆走過，拒絕了我的宣傳單，因為手冷，一時沒有拿穩，一摞的宣傳單全部散在地上。
我望了一眼已經遠去的女子。鼻頭一酸，眼睛漸漸蒙上了霧氣，一低頭，兩滴熱淚便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彎下腰，一張張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宣傳單。此刻的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又冷又餓。坐在商場門前的臺階上。看著過往的行人，為什么大家都有前行的方向呢？
突然，一股香味撲鼻的烤紅薯味兒撲面而來，抬起頭，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兒站在我面前，手里提著個小袋子，里面放了兩個大紅薯。
“給我的？”我驚詫的問道。
女孩兒點了點頭，“快吃吧，看你怪可憐的，這么冷的天。”
我來不及感謝，拿起紅薯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了兩口，就被噎住了，女孩兒撲哧一聲笑起來，像變魔術似的遞給我一杯咖啡。
待我吃完后，我才想起要對女孩說一聲謝謝，可是哪里還有女孩的身影。有的只是一片蒼涼的街道。
07
平安夜很快到了，很開心的一天，因為終于挨到了發工資。
上班之后，我忐忑不安的來到財務室。一進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和外面的溫度簡直天壤之別。領了工資條，便等著領工資了。
“方圓兒。”屋里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
“來啦！”我一邊應著，一邊小跑進到了里屋。
一看到那個坐在電腦后面的人，好熟悉的面孔，那不就是那天晚上遞給我紅薯的那個女孩嗎？我一陣驚喜，走到她身邊，“原來是你啊，那天多謝你了，還沒跟你道謝呢，你就走了。”我看著她，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完啦？”她一邊手指飛快的在計算器上敲著，一邊笑著跟我說。
“啊，那這樣吧，為了表示感謝，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怎么樣。”我殷勤的看著她。
“好，就這么說定了，下班后等我。”她將我的工資裝在一個信封里，交給我。
我拿了錢，心花怒放，差點跳了起來。出門差點撞了腦袋。
一整天都在拼命的忍住笑，怎么就有這么巧合的事兒呢？
時間似乎過得慢了許多。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
“我們吃什么去？”看著她滿眼的笑，似乎特別開心。
“你說，吃什么都行，哥今天不差錢。”看著她的笑，似有一股暖流從心中經過。
在她的再三爭執下，我們選擇了樓下的砂鍋館兒。一人一份砂鍋。在等飯的時候，我出門走進了旁邊的精品店。今天是平安夜，我怎么都得送個禮物表示一下呀。
“平安夜快樂！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當我把禮物舉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似乎愣了一下，眼角泛出了一滴亮閃閃的東西。
“謝謝，我很開心。”她似乎有些哽咽。“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叫啥呢，我叫陶靈雨。你好。”
“嗯嗯，你好。”我躲開她的眼神，很不好意思。
“其實，我觀察你好久了，從你來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太拼命了，白天上班，下了班還要去發宣傳頁。我覺得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靈雨頓了頓，繼續說，“我每天晚上都在辦公室看你發宣傳單，那天晚上看見你被別人打翻了手里的宣傳頁，我著急跑下去，其實是想幫幫你的，可是下去你已經撿起來，于是就給你買了個紅薯，想讓你暖暖手。”
我聽了她的一番話，瞬時愣了，原來，我竟然不知道，有個女孩兒一直在默默關心著我。
正當我還在感動之時，她又開口了，“后來我就向人資的人打聽了你，對不起啊，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去翻了你的簡歷。我知道了我所能知道的一切。”
窗外，霓虹閃爍。
屋內，熱氣騰騰的砂鍋瞬間蒙了我的眼。“你調查我又有什么用，我什么都沒有。”我苦笑了一下。
“不會啊，你人品好，又上進，這是最可貴的。如果你愿意的話，讓我做你女朋友好嗎？”當時，我正夾了一粒花生米往嘴里送，花生米一咕嚕滾到了桌子上。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里看不到一絲欺騙。我低下頭，猛的開始將砂鍋面條一呼嚕往嘴里塞，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原來，生命中真的可以有一束光照進我的心里。那些執念，那些舊時光，就這樣走遠了吧，一晃，便是永遠。而現在的生命，對于世界來說，我是一個人，對于我來說，她就是他的世界。
抬起頭，她正微笑的看著我，“好，我愿意。”這次，我一定不會讓眼前的人兒再一次溜走。
生命似乎就是這樣，有黑暗，卻也有光，有色彩，有寒流，卻也有溫暖，有這么一個人，有這么一張微笑的臉，當你安靜的走過世界，她是屬于你的。
〖簡書大學堂無戒90天挑戰訓練營第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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