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同事文涵離職了。其實早就知道,但直到他出現在辦公室,穿著那件標志性的ZARA外套宣布離開時,我才清楚地意識到。
文涵走進來,與男同事們握手,捶肩,擁抱,說完漢語說俄語。輪到我,我猶豫了一下,然后文涵流暢地伸出右手,我也伸出我的,我們人模狗樣地像社會人士一樣握手告別。
“再見啊!明年我去海參崴找你玩!”
“來吧來吧!到時候找我就行……”文涵的右手漸漸消失在門口,我笑了一下:“你明年今日還能記得我就行!”
我相信,一年時光,忘不凈的。至少我還記得一年前的二月天,我們的離別不是握手,而是緊緊地擁抱;那時候不說再會,而是哭得鼻子通紅擔心再也不見。
一年前在克市機場的那場規模盛大的別離,對于那個涉世未深的年紀來說,就像是久晴見初雪,第一次品嘗到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的心酸滋味,原來,離別是人生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佐上酸苦咸。每每想起,就會慶幸,幸好大家的信念力足夠強大,回國后,之間的羈絆反而有增無減。
最近工作忙,很久沒更新西伯利亞系列了。
剛入職時,我有時坐在電腦前,思緒就飄到了那個大雪紛飛,終日不見陽光的國度。
后來,工作節奏越來越快,思緒也不會再亂跑亂飛,只是空閑的偶爾會想起起一個鋪滿白雪的山坡,坡上是一段蜿蜒的樓梯,左邊是足球場,坡下是宿舍樓,和一排五位垃圾桶,桶邊游蕩著幾條忍者似的流浪犬。幾個鼓鼓囊囊的小人顫顫悠悠,嘴里嚷嚷著旁人聽不懂的語言,互相攙扶著走過這條大路。大雪綿延翻新,腳印層層疊疊,一走就是一年……
我把這段回憶寶貝似的珍藏心底,只希望這寶貝足夠閃耀,能支撐我把這絮絮叨叨、斷斷續續的回憶錄寫完。
J.K.羅琳寫完第一本哈利波特手稿花費了前半生的時間。我可不要。
我寧愿我們的故事是部山路般百轉千回的長電影,也不要是斷成截、砍成塊的電視連續劇。
文涵臨走前,我們大家在客廳自拍,笑得花枝亂顫,呈現出一片模糊混亂不帶一絲美感。剛想提醒他P一下下,文涵速度可快,轉眼間就把照片原封不動地發到了朋友圈,還好,他挑出了最好看的那張。
不過群里,才真真是群魔合影滿天飛的地方。文涵的大長胳膊好比自拍桿,記錄下了每個蹦跶的瞬間,看起來像連環畫一樣親切。但也就是看到那些凌亂的輪廓、真實的笑靨時,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團體如何能將冰冷硬化的心溫暖融化至匯聚成海的河流。
B站上有句話很火,出自《夏目友人帳》:
不可結緣,徒增寂寞。
對于這句話,我只想說:話很優美,但僅此而已。
不結緣就不寂寞了嗎?
別離不可避免,是人皆要遭受,在學生時代,我們收獲了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同窗之情,而在看似冰冷殘酷的社會中,得到的卻是同心協力、沖鋒陷陣的戰友之誼。在五年、十年、二十年后,生命的紗網會不斷地過濾,上行途中注定與大多數人漸行漸遠,但即使想到這里,我依然覺得心里暖暖的。
因為我,活在當下啊。當窗臺上的綠蘿日益蔥郁,辦公桌上驀然出現小點心;耳邊突然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或是北風帶來一個晴天霹靂,讓我恨不得一把火燒了辦公室……
冷靜下來,還是算了吧,掙錢要緊,掙錢要緊……
……
總是很想很想俄羅斯,想得肝疼。
五年十年十五年之后,也會想念北京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很久很久以后,當我再對著朱自清的散文捫心自問的時候:
活過嗎?活過。
不可結緣么?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