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故事的兩位主人公，是很難取到相片的，因為我不敢去觸碰。

這兩位老人就是花娘和保來大伯。花娘名叫王玉花，比母親年長的，以村里的習俗，我稱她為花娘。保來大伯是個有本事的人，做過村里的干部，人也會來事兒，總能某得份好差事做，聽說這些年，他在北京也掙了不少錢。

在我讀高中的時候，父母在街頭經營著一家飯館，承包村里的酒席和做些來往司機的酒菜。

花娘也總是帶著二三歲的外孫，到店里來吃飯。有時給下碗餃子拌個涼菜，有時給外孫切上一斤牛肉，祖孫兩坐在店里躲避夏日的炎熱，來來往往的客人，也沒有人覺得這個大娘的生活里經歷過多少磨難。

是的，花娘帶的是外孫，一個有爹沒娘的外孫。孩子的爹還在，娘卻不知道去了哪里，十幾年從未出現。

花娘的心里應該是很痛苦的吧，一個兒子，二十多歲還沒結婚，得了白血病死了。一個女兒，剛結婚生了孩子，跑了，撇下老公和自己的父母一塊兒生活至今。

花娘的兩個孩子都長得很好看，兒子若活著，應該也有三十大幾了吧？我五六歲時開始記事，到現在還能依稀想起他的模樣，白白圓圓的臉，三七分流行的短發，干凈的白襯衣外罩著棗紅色的皮衣，真的是很帥氣。像七八十年代的港星周潤發，哦，不是的，說實話，他比發哥要帥多了。

可村里還沒人來的及給他說對象，他就突然得了白血病走了，很多大人們都很心痛地問老天爺：“這么好的孩子，為什么要讓他死了！”

老天爺，沉默不語。

花娘的女兒叫小芳，有句歌詞怎么說來著？

“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對，這歌兒唱的就是我們村里的小芳，花娘的小芳。

小芳結婚的時候，我也跑到了她的新房里。她長得真是美啊，白白圓圓的臉，兩只彎彎的眉毛又細又長。桌上的梳妝鏡上插了一圈兒漂亮的紅花，她摘下一朵并別在了我的帽子上。最后，還用紅線穿了一個心形的玉石項鏈掛在我的脖子上，我高興的跑回了家，對母親說新娘有多漂亮。

小芳的老公也是我們村的，我們村有三個組，我們是二組的，她老公是一組的。小芳的老公有弟兄好幾個，都已成家。他年紀最小，父親又死的早，母親也已年邁，再也為他操辦不起婚事，經媒人里里外外這么一說，他愿意到花娘家做上門女婿。一來他不用蓋房，二來他不用花錢就能娶到漂亮媳婦，為什么不做呢？花娘家里有錢，女兒的婚事自己包辦，小芳的婚禮也辦的特別講究排場。

小芳的老公長得也很不錯，但個子不是很高，起碼沒有小芳高，小芳有一米七多。她老公話很少，是個廚子，村上的紅白喜事，他也常常和我父親作為搭檔，幫父老鄉親做一天的酒席。聽父親說，她老公人很老實，挺不錯的。

婚后，小芳生了一個兒子，本來這是皆大歡喜的事，可小芳的精神卻出現了問題，老是想著逃跑。聽大人們說，她老是趁夜里家人熟睡后開始跑。家里人一聽見動靜，就開始往外追，一直追到大馬路上，把她拉回家，然后又愛又恨地訓斥她一番。

可是，小芳的精神問題還是很不樂觀，她夜里仍逃。并且開始天天胡亂跑，終于有一天夜里，她逃成功了，再也沒有回來。家里人心里沒了著落，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找，就跑到縣上報了案，交給國家去管，可這么些年了，國家仍沒有給花娘一個答案。

小芳長的美，也不知道跑向了何方？或者，是被誰虜了去，做了誰家的媳婦，也不知道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現在，她的兒子都讀到高中了，至今還沒見過親娘的模樣。

前年，我和母親站在樓上看煙花，我低頭看到了花娘家的院子和闊氣的樓房，我問母親：“媽，小芳的老公沒有再娶嗎？”

母親說：“他怎么能娶呢？他這究竟也不是離婚，只是人找不到了。況且那小孩兒，也由你花娘給帶那么大了。”

“哦，那他在哪兒上班呢？”

“聽說是在上海，每逢過年過節了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