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琴穿上同事柳大姐送的紅色羊毛呢上衣,在鏡前轉(zhuǎn)了幾個圈,對自己四十五歲仍然苗條的身段十分滿意。
今晚是跟相親對象施衛(wèi)平第三次約會的時間。當(dāng)初介紹人給她介紹施衛(wèi)平的時候,方琴就對他的房企老總身份上了心。
方琴雖然是個事業(yè)單位員工,但是怎么都沒想到自己老了老了,還有當(dāng)老總太太的機會。
方琴的前夫去世得早,不到三十五歲就得胃癌走了。留下一個癱瘓的婆婆,照顧快十年才去世。辛苦了半輩子,沒存下什么錢。還要供兒子讀大學(xué),方琴的手里一直緊緊張張的。
方琴穿著的羊毛呢大衣值四千多塊,是柳大姐買了之后發(fā)現(xiàn)穿著勒胸,所以送給方琴的。
方琴不好意思收下這么貴的大衣,但柳大姐說自己家庭條件好得很,跟方琴又是這么多年的姐妹,硬是給她塞在手里了。對了,施衛(wèi)平也是柳大姐給介紹的。
方琴對于自己前兩次與施衛(wèi)平接觸下來的印象很好,人家雖然是個大老總,但是絲毫不嫌棄她事業(yè)單位普通員工的身份。用人家的話說,那叫“看對眼兒了”。
施衛(wèi)平離異五年,前妻移民到澳洲去了。這樣的優(yōu)質(zhì)離異男,身邊是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女人的。
方琴哼著歌兒下了樓,心情美美地去路邊等滴滴。上一次施衛(wèi)平就跟她流露出如果合得來就早點領(lǐng)證的想法,今晚會不會跟方琴提出接她去他家住呢?
華燈初上,橙色的路燈拉長了方琴苗條的身影,一輛灰色凱迪拉克緩緩?fù)T诹朔角俚难矍啊?/p>
(2)
這是方琴叫的滴滴,由于事先在打車軟件上知道了車型,方琴熟練地打開前車門就坐了進去。
“是你?方琴!”凱迪拉克司機摘下眼鏡瞪著方琴。
方琴看向司機的臉,“丁志國?”認出眼前這個人,方琴刷的一下臉就拉下來了。
當(dāng)年剛參加工作時,丁志國是和方琴同時進單位的大學(xué)生。冒著不許同單位職工談戀愛的風(fēng)險,兩人偷偷交往了一年多。
正當(dāng)方琴決定辭職換工作保全愛情的時候,丁志國倒先辭了職,到沿海城市經(jīng)商去了。留給方琴一肚子的問號和被拋棄的憤怒。
要不是自己在傷心之下接受了修理汽車為生的同鄉(xiāng)、也就是她前夫的追求,她方琴的生活怎么也不至于過得這么窘迫。
方琴臉一寒,就打算開門下車。
丁志國伸手就拉住了方琴的胳膊:“哎!別下車啊!這個時間再叫車也麻煩,你去哪兒,我送你!不收你錢。”
方琴掙扎了一下,“去太古里。”
“方琴,當(dāng)年是我不好,對不起你。”
“丁師傅,別說這些,好好開車吧!”
“方琴,當(dāng)年我要是不到廣東去,我父母現(xiàn)在能過上這么好的生活嗎?”
“跟我沒關(guān)系。請你看路,謝謝!”
“你去太古里是吃飯嗎?要不我跟你約第二頓?”
“哼!”
(3)
方琴不再跟丁志國對話,到了太古里,冷冷地說了聲“謝謝”,就下了車。
丁志國注視著方琴走遠,緩緩開走。
方琴到了跟施衛(wèi)平約好的日式料理店,拿出化妝鏡照了照臉,還好,都是美美的。
十分鐘過去了,施衛(wèi)平還沒出現(xiàn)。方琴焦急地看著微信,一條消息也沒有。
三十分鐘過去了,施衛(wèi)平仍然沒出現(xiàn)。方琴開始胡思亂想。
他是不是變卦了?不想跟她領(lǐng)證了?還是有人給他介紹了更好的再婚對象?
唉,也怪自己,早年家事拖累了工作,導(dǎo)致四十多歲了也沒升上一個科長,施衛(wèi)平一定嫌棄她沒個職位。
他一定碰到更好的了,又不想跟她明說。
方琴坐在榻榻米上越想越絕望,死死攥著手機,幾乎要哭了出來。
“嗨!”
一個男聲從背后傳來。方琴回頭一看,又是丁志國。
又是他!方琴騰的火就上來了,“是不是你搗的鬼?!”
“我搗什么鬼?”丁志國帶著一絲玩味表情,想坐到方琴對面。
“不許過來!否則我就出去!”方琴用敵視的目光狠狠瞪著丁志國。
“好我不坐你對面,我坐你背后總行了吧?”丁志國果然坐到了方琴背后的一個榻榻米客位。
“你是不是跟蹤我?”方琴又窘又怒。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約的人到現(xiàn)在還沒來,對吧?我陪你等?”丁志國不回答方琴的問題。
“不要你陪!”方琴恨恨地嘴硬,心里卻在發(fā)愁為什么施衛(wèi)平到這個時候還沒來。
(4)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約好的七點,方琴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變成了八點,慢慢變成九點。
中間方琴撥過兩次電話,無人接聽,但方琴還是耐著性子等著,直到料理店的人聲從沸騰到靜寂。
料理店的服務(wù)員小哥來問第四遍要點什么的時候,丁志國站起身,從方琴的背后換到她的對面位置,點了兩份料理套餐和一個小石鍋。
方琴不再推辭,面無表情地吃完自己面前那一份。她來約會之前心里的期望有多高,她現(xiàn)在的傷心失望就有多深。
她惱恨自己人到中年了對婚姻還抱有一份少女式的期待,女人啊,孩子上大學(xué)了,接下來就該操心孩子的婚事、房子和孫子了,這才是重要的事。
好好的,再什么婚啊!相什么親啊!
正當(dāng)方琴自怨自艾的時候,手機響了。方琴哆嗦著拿起手機一看,是柳大姐打來的。
“方琴啊,有大事兒!你這時方便來我家嗎?”
“什么大事兒?”方琴一聽,汗都急出來了。
“哎呀,這事兒鬧的,這不能在手機里說啊!”柳大姐說話又快又急,跟機關(guān)槍似的,“你這時要沒什么別的事兒,就趕快來吧!”
“好好,我這就去打車!”方琴慌慌張張就要站起來往外走。
“你去哪兒?還是我送你吧!”
“我,往我家的方向走吧,我同事家離我家不遠。”方琴感激地看了一眼丁志國,“那就,麻煩你了。”
(5)
丁志國將方琴送到目的地:“跟我別說什么麻不麻煩。”
“謝謝你了。”方琴逃也似的下了車,她感覺到丁志國看她的眼神還像二十年前一樣,盡管他曾經(jīng)拋棄過她,但是時間久了,她早就忘記了恨。
揣著滿腦袋胡思亂想,方琴進了柳大姐家大門。
“哎呀,你可來了!”柳大姐拉著方琴到沙發(fā)上坐下,神情不可描述。
“大姐”方琴遲疑著開口,“是施總那邊,出了什么問題么?”
“方琴啊,這個,大姐錯了,大姐不該給你介紹施衛(wèi)平這個人。”柳大姐拍著大腿,跟方琴說出一件震塌三觀的事,震得方琴半天回不過來神。
原來,柳大姐和方琴所在的A城今天爆出一件大新聞,五十三歲的某房企老總施衛(wèi)平被警方發(fā)現(xiàn)死在A城一個豪華小區(qū)的房子里,死因是跟住在那個小區(qū)的年輕女子姚某幽會時,服用助興藥過量,當(dāng)場死在了姚某某身上。
姚某嚇得馬上報警,警察到姚某家中查看時,發(fā)現(xiàn)女方是有家室的,姚某的丈夫出差不在家,情夫施衛(wèi)平來偷會姚某,沒想到死在人家石榴床上。
施衛(wèi)平離異五年,在同事和親戚眼中一直是好父親和優(yōu)質(zhì)離異男的形象。這次被爆出偷會有夫之婦,還吃藥把自己吃掛了,施衛(wèi)平的“光灰”形象不到半天就傳遍了他所在的行業(yè)。
施家親戚的電話快被好事者打爆了,柳大姐的丈夫因為跟施衛(wèi)平是同事,所以晚上回家就把這事告訴了柳大姐。
(6)
一直沒等到施衛(wèi)平電話的方琴此時終于知道了他沒赴約的真相,一時間,憤怒、羞辱、后怕的情緒一股腦兒涌上心頭。
“方琴啊,是大姐不好,沒想到施衛(wèi)平是這么個人,我還給你介紹他,我真是對不住……”柳大姐搖頭嘆氣。
“大姐,這哪能怪你,快別這么說。”
“人心啊,真是看不出來,看他施衛(wèi)平人模狗樣的,當(dāng)初他還當(dāng)著我家老劉和我的面,說請我們一定要介紹個會持家、會疼人的,敢情他是要找個管家,他好到外面去風(fēng)流快活!”
柳大姐咬牙切齒地說完還不解恨,又說:“他那時候離婚,說不定前妻就是被他氣跑的,氣到國外去的!”
方琴心里逐漸平靜,拉著柳大姐的手說自己不難受:“大姐,我沒事兒了,現(xiàn)在發(fā)生這事兒,對我來說,是好事!這要是等到領(lǐng)證后才發(fā)生,我才虧大了。”
“這個,方琴啊!”柳大姐看方琴沒受施衛(wèi)平影響,馬上換了副表情,“大姐再給你介紹個,跟你同齡,你也認識!”
方琴愣住了,“我還是過段時間再考慮吧!”
“別過段時間了!我給你介紹的這個人,前妻病逝好幾年了,而且他對你有感情,你們倆,以前談過……”
“你不會說的是丁志國吧?”方琴哭笑不得。
“看來你也沒忘記他,這可好了,用不用我哪天領(lǐng)著你去見見他?這個家伙,幾個月前就找到我,說自己回到A城了,要我把他領(lǐng)來見你。”柳大姐絮絮叨叨地說著,她那副八卦的媒婆臉上泛起一層只有方琴看得到的光輝。
方琴看著微信里“司機丁師傅”發(fā)來的好友申請,揚起嘴角,“那就謝謝柳大姐了!這次要是能成,少不了您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