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你的朋友圈一定有人轉發過標題為《對不起,爸媽給不了你八百萬的學區房》的文章。
大家對這種“對不起,我們買不起學區房,但我們可以辭職帶你環游世界”的理念產生的反應,比一個月前觀摩高級國際學校的小學生王詩齡,用流利的英語口語,做數學簡算的畫面,強烈得多。
1
當下的中國,為人父母很難在教育上保證心情長時間平靜堅定。
消費層次多樣化、不同生養理念輪番上場、基于經濟基礎和教育理念差異,形成名目繁多的鄙視鏈。
這不,上個月從某個中產階層精英媽媽公號里轉出來的一篇十萬+,還是“憂國憂民”的呼吁:你有什么資格玩《王者榮耀》?你看人家李湘的女兒,上著一年三十多萬的國際學校,用純正口音的英語做數學簡算。你有什么理由不加班搬磚、砸鍋賣鐵、用真金白銀、時間精力全身心地投入孩子早教、興趣班、幼兒園,為他們get到更高的分數,更嫻熟的琴棋書畫技能,擠進上一個階層?
今天再想點進“不買800萬學區房去環游世界”的原文,顯示已刪除。
猜想最可能的原因,大概也是網上爭議得最沸沸揚揚的一點:環游世界就環游世界,干嘛硬要炒上800萬學區房的概念?既想顯示自己作為中產階層,在教育上無奈無助的地位,獲得同情關注,又想用環球旅行—這種看起來有閑、又一點不缺錢的方式,為自己的階層優越感、教育優越感注釋。
意思有點像:唉!我買不起愛馬仕,只能買LV。
再來說說學區房。對于大部分中產工薪家庭來說,它是看著肉痛心痛的詞。
每次房價上漲,不管多么老破舊,學區房都作為奢侈品中的限量品,價格上總是第一批沖鋒陷陣,刷新各種成交數字和人們的價值觀。
為人父母,一邊感嘆微薄增長的收入,永遠跑不過沖刺的房價和通脹,一邊卑微歉疚,悲壯地集一普通家庭的洪荒之力,排隊擠入奢侈化育兒的陣營。
2
巴喬父母后來在公號里說,應大家要求,重新發了一遍文章。內容沒變,但題目從非常吸引眼球的《對不起,爸媽給不了你八百萬的學區房》,改成了溫情的《給巴喬的一封信》。
作為大多數受困于朝九晚六,甚至加班到七八九十點,親子陪伴時間都極其有限的家長來說,不管買不買得起學區房,看到這種明顯人美人閑不差錢的精修照片,內心都有羨慕而不得的酸澀。
于是,很多公號口風一致、痛心疾首地吶喊:別被“環游世界”的毒雞湯灌暈:人家是不買學區房,可人家父母可以雙雙辭職,帶著孩子玩地球一圈。人家精心經營的公眾號已經漲粉十倍,目測馬上可以有旅行贊助,有豐厚盈利,可以實現全家愉快地以專職環球旅行為生。
大多數也就是蹭個性質為“吃瓜群眾瞎操心”的熱點。大部分現實中的父母看完后,也就轉發完,唏噓一聲,關了鏈接接著搬磚,接著勒緊褲腰帶,接著下班后找房看房:雖然孩子才剛上幼兒園,但是學區房需要提早三年入住呀。
3
想必也是為跟主流選擇不一樣而焦慮擔憂過,家長在文章一開始說了許多“對不起”。
最后在家長看來,早教、雙語幼兒園、學區房的意義,依舊不及旅行。他們覺得漫長的旅途中遇到的文化差異,體驗的風土人情,是更有質量的教材,是講解更生動的導師:
家長覺得旅行對于小朋友的成長,有很多美好寬廣的意義。
記得古巴旅行照片的配文,媽媽這樣描寫:小朋友睡覺時,嘴里都在嘟囔著“卡斯特羅、切.格瓦拉”。
幾歲的孩子,在父母安排妥當的安全、衛生、又不斷有新事物新風景刺激的旅途中,有多少機會體驗艱難的生存環境?被父母灌輸的知識點,有多大可能會刺激到他們尚沒有閱歷和體驗、白紙一樣單純的內心?
大多數的感受應該是和年齡相符的好奇興奮,就像不斷有新玩具擺在面前。說著還不甚清楚其來龍去脈的名詞,是否更可能是因為父母非要期待在孩子身上看到“旅行的意義”,而有意無意的強化?
很多想逃避眼下生活,又無力逃避的人,喜歡一廂情愿地賦予旅行中的“在別處”很多美好的意義。
作為普通人,挺可怕的一個認知就是:以為去往別人美化了的“詩和遠方”,意義大過于在普通生活中的砥礪淬煉,平靜忍耐、用力吸收成長,逐漸活得一隅繁盛,發掘,成全自己的價值。
旅行在教育上產生的意義,有沒有重要到需要父母離開自己正常的生活、工作軌跡專門去追尋?
長時間充滿新鮮刺激的“在路上”之后,如何在終將朝九晚五、平心靜氣的日常中,耳濡目染地教孩子享受平淡生活的樂趣?
長久離開正常職場、生活軌道的父母,其實也一定程度上,也失去了很多機會,成為孩子的榜樣,默默和他們一起體會,在細碎平淡的日常中付出、堅持、失敗、再付出、再堅持、再等待……
并且,太容易就去到遠方,是不是就跟太容易就得到的玩具一樣,因為“太容易”,就失去了實現過程中的向往,和自己去努力爭取再實現的動力。
4
文章里的父母,自詡為“任性的父母”。
印象中還有一位“任性的家長”是半年前一位著名的“逃離北上廣”的媽媽。曾經是高級白領的媽媽,為了讓孩子有健康的成長環境,寬松的成長氛圍,舉家搬遷到大理。
他們買了座帶院子的房子,春暖花開,還看得見蒼山洱海。孩子也在青山綠水間和大人悠然緩慢地感受自然,體會生活。但據說過了半年,他們就因為教育原因折回北京,當初賣房的價位,早已買不下相同地段的房子。
“任性”不僅僅是一句簡單幽默的自我調侃,背后可能有不可測的時代劇變中,普通人這一輩子再補不回來的現實差價。
教育是一段十幾二十年的漫長的過程。一時熱血呼喊、描繪一番,是可以暫時感動自己,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