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有云:“建國君民,教學為先”,中國幾千年的諸子百家、經史子集,已足以證明教育的重要意義。時至今日“教育重要性”的話題應該偏向于政治宣導而不是學術研究,從學術的角度講“如何教育”才是至關重要的話題。
古今教育在制度、內容、方法上雖有較大差別,但是這很大程度上緣于不同的歷史背景,兩者之間的對比缺乏客觀標準。
此外,古代教育與當代教育并不是兩個相對孤立的主題,而是存在著復雜的歷史和傳承關系。
例如當代的高考與古代的科舉,既有傳承的關系,也有不同的操作,其中涵蓋政治、歷史、經濟等諸多因素,不是簡單從教育角度就能分析清楚的。
但是筆者認為《大學》中有一句話涵蓋了古代教育的精華,本文以此句為標準簡述古代教學思想對當代教育的啟示:
《大學》有云:“大學之法,禁于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禁于未發之謂豫
邪惡的念頭未發生之前,就通過教育加以禁止。
當代教育借助經濟和科技可以提升大眾的學歷水平,可以培養知識精英,這都是古代教育所不能企及的。但是產業化的教育導致商業性質濃郁,功利化的教育導致師德學風的陷落,有科學家但難有圣賢君子,“高科技將被如何應用”是一個不寒而栗的問題。
古代教育首重德行,孔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學文)德為第一。可能古代教育過分注重道德教化,甚至是思想的禁錮,輕視了科學技術,但是就如王陽明所說:“若‘誠意’之說,自是圣門教人用工第一義,但近世學者乃作第二義看。”
學術可以自由,思想可以碰撞,但是社會基本道德觀必須統一。古時以“孝廉”為取仕的重要標準,雖然在操作上存在很多漏洞,但是出發點是值得當代教育參考的。
教育首重的還是“閑邪存誠”,這是古代教育的首要提醒。
當其可之謂時
當學生可以接受教育時而加以教導。
這個“時”字,就是“時機、契機”。
佛家講“成就法器”,法器就是“盛法的器皿”,當一個器皿不漏、不臟、樂法時才是接受教化的合適時機。
“不漏、不臟”源于上文的德化,“樂法”就是培養學習的興趣了,培養學生的興趣則離不開因材施教。
當代的學校教育統一教材、統一答案、統一學時、統一授課,學校采用工廠的標準化操作,將學生視為“物品”而統一打磨,創造出符合教學要求的“樣品”,這樣的教育又何異于八股取士。
張載云:“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才,乃不誤人。觀可及處,然后告之。”
孔子云:“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
每個學生的天賦、特點都不同,即使是基礎教育階段也要善于觀察學生的特點,逐漸引導。孔子論“仁”,面對不同的學生就有不同的回答,這才是“觀可及處,然后告之”。佛家講“契機、契理”,就是符合真理的同時也要根據對象的實際情況采取不同的教學方式。
當代中國大眾學歷水平高,但是精英人才少,為什么?所謂“勉率而為之,則豈有誠哉”,因為某一領域的精英人才離不開興趣作支持,離不開因材施教為過程,不符合自己興趣的領域、不符合自己特點的教學,即使自己堅持走下去了也是“勉率而為之”,勉強是很難成就精英的。
不陵節而施之謂孫
不超越學生的學習階段而講授,叫做循序。
《禮記·學記》有云:“今之教者,呻其占畢,多其訊言,及于數進而不顧其安。……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如今教書的人,只知道念誦書本,一味進行知識灌輸,急于追求快速進步,不顧學生能否適應。……對學生的教育違背了規律,達不到教育的要求。像這樣,學生便對學習感到痛苦,并厭惡老師,對學習的困難感到畏懼,不懂得學習的好處。他們雖然勉強完成了學業但學到的東西很快就忘了。教育之所以不能成功,原因就在這里吧!
這段話是非常值得當代教學深思的。
由于當代教育的產業化、績效化,“分數為王”已經是當代中小學校名正言順的理由;
德育課、體育課、手工藝課理所當然為語文數學等“正課”讓路;
學校不再是一個學府而是一個以“分數”為績效的“經濟組織”。老師不再是傳道授業解惑之人,而是一個部門的“業務主管”。學生不再是莘莘學子,而是以創造“分數”為業績的“員工”。
學生厭學就如同員工厭惡工作一樣,師生關系趨向于功利。所學的知識只是為了某門考試,學無所用、事后遺忘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
《傳習錄》有云:“凡授書不在徒多,但貴精熟。量其資稟,能二百字者止可授以一百字,常使其精神力量有余,則無苦厭之患。”
當代教育有復雜的現實原因,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緣故。但是難處不能成為停滯不前的原因,避免“拔苗助長”式的教學、遵循“循序漸進”的教學宗旨,這是我們當代教育必須真正去思考和改進的地方。
相觀而善之謂摩
組織學生互相觀看學習方法、學習成就,從而吸取別人的優點,叫做觀摩。
在學生成長的道路上,老師的意義非常重要,但是老師的作用時間是有限的。與志同道合的伙伴互相借鑒、砥礪前行,這才學子長久學習的動力。此外,觀摩學習也是考證各自的學習成果的方法。
《孟子》云: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意思是“中”并沒有“固定點”,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權衡。如果執著于某個所謂的“合理點”而不知變通,這和執著于某一極端是沒有區別的。
學習的道路上學子們各有各的方法、理想、認識,但是往往是偏執一面。通過觀摩、交流,不僅可以讓學子們擴展視野,也能讓學子們認識到自己固有認知的不足,活學活用、海納百川。
“工科”可以認識到“理科”的客觀和邏輯,“理科”可以欣賞到“文科”的優美和靈動,“文科”可以感悟到“工科”的實用和務實;
“質勝文”者不至于“野”,“文勝質”者不至于“史”;
“求諸遠”者明白“道在邇”,“求諸難”者明白“事在易”。
而當代學校教育重理論輕實踐,重考試而輕觀摩,“閉門造車”者遠勝于“知行合一”者。
學習古人時不能拘泥死板,要學習前人的精神、思想,而不是局限于具體的文字。學子之間觀摩互動,有助于打開視野,達到韓愈所謂的“師其意不師其辭”的境界。
古今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是教育因何而重要卻有所不同。究其根本無非古代視教育為一種思想的傳承和人性的呈現(或改造),而當代教育更多地視教育為一種產業或行政事務。
一言以蔽之,回歸“傳道授業解惑”的教育傳統,這才是古人對今人最好的教學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