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瘋狂小梅子
皮子在宣武的農貿市場里，租了個攤位賣活蝦。因為資金有限，所以他只在西北角二家賣海魚的小店的夾角處，租了個只能容納二人轉身的攤位，單賣活蝦。生意還不錯。
皮子來北京之后，只在一家小型IT公司干了半年就辭職了。不喜歡編程，更不喜歡朝九晚五的生活方式。所以辭職以后，看著什么能賺錢，就去鼓搗一下。短短半年多，賣過耳機，襪子，羊毛褲，到攝行棚里做過舉板打雜。賣活蝦，是在市場外頭賣羊毛褲的時候跟旁邊一個賣魚的大叔聊天，激發了他賣海鮮的想法。
“北京想吃個新鮮海鮮難死了！” 就憑這句，皮子就干起來了。活海鮮在北京很珍貴。利潤非常高，當然風險也大，需要會養海鮮的技術。因為難，賣家就少，所以市場前景很不錯。
“皮子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混啊，好好的辦公室不坐，跑到這種又臟又亂的地方來！” 市場正要打烊，地面上亂七八糟，一片腐爛腥臭的氣味。李靜芳捏著鼻子，一臉困惑地嘟囔。
“皮子不喜歡呆板的辦公室生活。” 柯明俊雖然也覺得環境太惡劣，但是他知道皮子的性格。中規中矩的辦公室生活不合他的天性。皮子是個混跡在海里的生物，不能伺養。
“搞不懂啊！要是我爸媽知道我放著辦公室不坐，跑到這里來賣菜，肯定后悔死把我送到大學去了。上大學不就是為了不用風吹日曬，可以坐辦公室干點輕松干凈的活兒嘛！”
“辦公室的活兒未必就比這里輕松啊！”
“那也要高貴一些吧！一個是體力勞動，一個是腦力勞動，差一個進化階級呢！”
不是說勞動不分貴賤么？柯明俊正打算反駁，于心薇連忙搖頭攔住了。李靜芳這么覺得并不奇怪。一個飽嘗底層勞動人民艱辛的人，對那種生活肯定深惡痛絕，在他們眼里，體力勞動當然是低下的。特別是逃離之后，鄙視情緒會更甚。
“一會兒，你好好給皮子上一課。” 最后柯明俊只好這樣說。
皮子看到他們來，興沖沖地將剩余的蝦打包成二袋，分別遞到李靜芳和柯明俊手上：“剛好還有剩，拿回去吃！”
收完攤，皮子帶他們去了附近一家燒烤店吃燒烤。剛剛還興致勃勃點烤串的皮子，在喝了二杯啤酒之后，臉色突然暗淡下來。
“我也正跟陳月鬧矛盾呢。”
“怎么？”
“湯圓的事兒。你也知道，一直是我媽在照顧，跟我們擠在那么小的地方，最近也想回去了。說想把湯圓帶回老家養，住這么小的地方影響孩子以后的性格。陳月當然不干了，就跟我鬧。其實我也不想啊，可是看我媽那么委屈，整天呆在出租房里跟坐牢似的，我……” 皮子喉頭硬了，連忙抓起旁邊的酒，仰頭喝了二口：“陳月昨晚還跟我說，后悔嫁給了我，后悔不聽他爸媽的話，找了我這么個沒出息的窮小子，現在弄得湯圓也跟著受苦。”
柯明俊長長嘆了口氣，拍了拍皮子的肩膀：“我懂。”
當年陳月和皮子結婚，陳月的父母嫌皮子家境不好，就不同意。還把陳月強行從北京接回去，讓她打胎。當時如果不是陳月的堅持，和皮子拋棄男人的自尊，又是磕頭，又是發誓，還同意了孩子以后姓‘陳’的條件，他們就不可能在一起。皮子歷經千辛才娶到陳月，陳月的一句后悔，無疑是把皮子這么多年的付出貶的一文不值了。
“會有辦法的，不是都過來了么，孩子也有了。”
“沒錢真的很難辦啊。現在過的日子真是，好懷戀上學那會兒，我們有一分花一分，什么也不擔心的歲月。”
這句話一說，大家都頗有感慨。互相看了看，集體大笑。笑著笑著，李靜芳哭了，哭的一發不可收拾。
“四眼，是要離開我了吧？” 等李靜芳不哭的時候，抬起淚眼看向大家：“你們都知道，對吧？”
柯明俊看了看皮子，二個人默默點頭。同時擔憂地望向李靜芳，怕她會再次崩潰。沒想到，她只是無聲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早料到這一天了。”
大家都錯愕地看向她。那一晚，她喝了很多酒，講了很多話。講了這些年，隱藏在自己內心，從不肯向外透露的事情。也讓柯明俊他們對李靜芳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因為我家里窮，下面的還有二個弟弟。所以我得比別人更努力才能上大學。說實話，走到今天，我吃了不少苦。那時候，生活費每月只有150，如果不是和四眼談戀愛，我可能連飯都吃不飽。不管怎么說，我對四眼是感激的。我從小在山里長大，沒見過什么世面，很多東西我都不懂。四眼說我總是一驚一乍的討人厭，我也明白，可是我不想克制自己，因為，我是真的吃驚，真的高興。 ”
“我想我懂。”柯明俊適時附和：“好奇心，小時候大家都會，你只是比我們知道的晚一點而已。”
“就是這樣。可是除了這些，還有很多。比如，我的舉止，我的習慣，我的想法。說實話我很頭疼，他常拿我跟心薇對比，說我行為粗魯，不像心薇那樣有涵養，說我衣品差，不像于心薇那樣會穿衣服，說實話，這些年我都在悄悄模仿心薇，模仿到連我自己本來是個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了……”
于心薇臉紅了，悄悄地看了眼柯明俊，柯明俊也正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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