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直是我心目中的一個女斗士。
她生我的時候，在醫院里和衛生站的醫生護士奮戰了24個小時，和她一起住院的孕婦全都成功卸貨，只有她還留在手術臺上神志不清，只感覺冰冷的鉗子在她的肚子里翻來覆去，腸子被拉出來又被塞進去。后來我媽終于一吶喊，終于將我成功解救出來，一激動暈了過去。
1
大學畢業那年，我們家欠了10萬塊錢的債。
姑姑在半夜打電話給我媽，字字冰涼地來催款，“你們家三個賺錢的，我們寡母帶著幼崽，以后的日子怎么活！”
母親在電話里跟我講到這些時，憤憤不平，她說不過欠了1萬塊錢，說得好像我們把刀抹在了她們脖子上。
那一年的母親，我不知道她在多少個日夜里徹夜不眠？
我只知道，我每次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在忙，回家的時候，她舍不得丟開攤子上的生意，卻還是抽空來火車站來接我。
我說，媽，你別這么拼，身體要緊，錢要是不夠，我給你花。
老媽總是說，你看對面的阿紅，逢年過節，都不回家，夫妻兩個，早出晚歸來，起得比我早，走的比我晚，一條街里他們夫妻總是最后一個打烊，我可沒有他們拼命。
出門在外，老媽總是說：錢要省著花，但是飯也要說，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一忙起來，就忘了吃飯。我總是應得好好的，但是總是不能做她期望的乖小孩。
我在好好照顧自己這方面，純粹是自虐型的。沒有錢吃飯，就在床上睡覺，沒有體力消耗，就不會餓得那么快。
出去玩的時候，也舍不得買機票，寧愿坐幾個幾十個小時的汽車。
有時候忘了帶錢，就扛一扛，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對啊，能把仙人掌都養死的人，怎么可能照顧得好自己。
和同齡女孩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她們嬌氣，也許是因為我自己活得太粗糙。
家里鬧得最兇的時候，我爸拿著一把刀，半夜站在老媽的窗前，老媽嚇得一整夜都沒睡。
面對支離破碎的家，她在電話里一邊哭一邊安慰我。
她說，你和你弟，好好工作，家里的事情不用擔心，老媽會撐著，不讓你沒有后顧之憂。
那段時間，我和老媽的溝通像極了地下黨，我說媽，你一定要冷靜，任何時候，不要硬抗，保全生命最重要。偶爾，她給我交代后事一般，告訴我銀行卡的密碼。我打斷她的話，媽，亂說話會爛嘴巴的。眼淚卻水一樣的留下來。
最憤恨的時候，我跟老媽說，要不你們倆離婚吧？老媽低下了頭，什么話都沒有說。她又心軟了，她說，畢竟你爸為了你們，付出了這么多，現在我們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
老媽沒有讀過很多書，卻懂得許多樸素的道理。她說，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無論發生了什么，都要相互扶持的走下去，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2
現在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六點鐘，就從床上蹦起來，給老爸做早飯，熱好中午的飯菜，做好家務，然后去店里，開始了忙碌了一天。給人改改衣服，量量褲腳，縫縫補補，一件兩塊錢，數量多了，一天下來也能賺個幾百。
有一次，我回家，大年三十，老媽一直堅持到十一點鐘才走。我說媽，今天過年，我們早點回去吧。她說好，收了攤，已經十一點，比平時早了半個小時。
隔壁賣童裝的老頭過來打招呼，老鄉，你還沒回去啊？今天怎么樣？老媽默默不語，舉起了三根手指。老頭得意一笑，說不如我，我今天，有這么多，舉起四根手指。冷得徹骨的北風里，我和老媽挽在一起。我說媽，你真的掙了三百多嗎？她神秘一笑，說，其實掙了500。
我驚呼，老媽，那你比那個老頭還厲害啊，干嘛不把他比下去？老媽說，別，那多傷人自尊啊，做人不要太高調！我說，你到底是誰！快把我老實的老媽交出來！
平時忠厚的老媽，我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狡黠的一面。大風里，我們倆像瘋子一樣大笑起來，我覺得那是最好的時光，散盡千金，也換不來。
兩年的時間，老媽從早上6點，到晚上11點半，一刻也不敢停歇。她時時刻刻記著那壓在心上的債，她說，在沒還清之前，晚上都睡不安穩。老媽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她心理素質不好，有一點小事，就會擔心的睡不著覺，也最不會撒謊。
終有一天，她在電話里哇咔咔地笑得開懷。我說媽，我們的債還的怎么樣了？我媽很拽地說，大概還有幾千塊，就差不多還清了。我恨不得在電話里，伸出雙臂擁抱她。我說老媽，你太厲害了吧！賺錢能力甩我一條街啊！
不僅還清了債務，老媽還留了一筆存款。真的讓我懷疑，她是那種賺1000塊錢卻可以存1200塊錢的那種人。
老媽樂觀，一生都不曾氣餒沮喪過。她不在乎好看的衣服，只想吃得好，只想我們過得開心，吃到想吃的東西。
她說，吃到了才是自己的，衣服都是身外之物。
她還說，四十歲之前，她在家帶孩子做飯，活的昏昏沉沉，覺得自己沒什么別的大用處。
四十歲之后，她卻被逼上梁山，開辟了人生的新境界，發現自己也不是一點用處都無。
3
老媽說，如果不是那年父親得了重病，害怕自己離世，逼著她應對生活，恐怕她一輩子會活得混混沌沌。
在家相夫教子幾十年，老媽早已失去最基本的社會技能，是那種連銀行卡都不會使用的人，更別說智能手機，或者高端點的機器了。
就是那年，老爸逼著她辦銀行卡，手把手教她如何一步一步的取錢，她流著淚不愿學，卻敵不過老爸在旁邊的恐嚇威逼。
十五歲中考前，老媽做了我最愛吃的排骨玉米，蓮藕湯，牛肉和毛豆，在我的書里偷偷夾了一張紙條。我怎么也想不到這么文藝范的事情，母親也會做得出來。紙條上寫著，幾個字，小泊，我相信你，一定會考出自己理想的成績。
三年后高考，我在另一個城市上學。老媽不能陪在我身邊，在給寄復習資料時，她還附上了一個小本子。那個泛黃的本子上，寫了她幾十年來的心路歷程，雖然每頁不過幾句話，在我心中，卻比千言萬語更有力量。
她說，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我們考上大學。和老爸在一起之前，她沒想過會走出那個村子，和老爸在一起之后，他沒想到可以培養出優秀的兩個孩子。她說，如果重新選擇一次，她也不后悔。
為了家庭，她付出幾十年的青春，一輩子沒為自己活過。那個日記本里，她沒有將我視為傾訴的人，只是寫了不同階段的心情。是一個天底下最平凡的母親的心，高考前的我，又看了一眼那一段留言，渾身似打了雞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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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回去看了老媽，她的兩顆大門牙都松動了，過段時間，兩個大牙都掉了，說話時有點漏風，但還是笑得很燦爛。
離開之前，我們帶她去了醫院，我問老媽，疼嗎？媽媽說打了麻藥，不怎么疼。
我說那就好，等你的新牙補好后，記得拍照給我看。老媽大笑著說好。兩天后，上班期間突然看到微信提示，打開一看，是媽媽發來的照片。印象里，無論遇到什么事，老媽都會找到值得開心的小事，從前，她從沒體會過賺錢的快樂。反而是在過了苦日子后，渾身都是力氣地去賺錢，做著自己喜歡的事，賺著夠花的錢，吃好吃的東西，全家人都健康，老媽就會這樣一直滿足而開心下去。
我感謝我的老媽。她是我心中的女超人，刀槍不入，善良勇敢。生活摧不垮她，因為她總能在任何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上獲得無窮無盡的力量，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她沒有多少文化，也并不聰明，卻時時閃現智慧的光芒，更重要的是，她用實際行動生動詮釋了，什么叫做，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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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沈家姑娘，很高興認識你。
我知道你們愛我，不是因為我長得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