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家的習俗,冬至吃過湯圓之后,就算是長了一歲了,但過年的氣氛要到祭灶那天才會漸漸濃郁起來。
1、祭灶
關于小年到底是臘月二十三還是臘月二十四,南北雙方一直爭執不下勢如水火,但是在我們村里,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存在,因為,在我們村并沒有過小年這個說法,只有祭灶這件事。并且,祭灶既可以在臘月二十三進行,也可以在臘月二十四進行,選擇的唯一依據就是看你們家喜歡在哪一天進行。
祭灶,祭的是灶王爺(方言叫作“鑊灶佛”),到了這天,我們吃完晚飯之后,母親把灶臺收拾干凈,把被煙熏了一年的灶王爺像揭下,換上一張新的“東堂司命”像,然后擺上七八樣水果干果零食,再斟上三杯茶三杯酒,點上蠟燭和香,還把一張凈水符燒化在一小碗清水里。拜過幾拜之后,母親會把凈水用一根小柴草灑到我們身上。
我們雖然也會照著拜幾下灶王爺,但心里早就琢磨著怎么分那些東西了。被煙熏了一年的灶王爺,就這么看了幾眼祭品后,就上天述職去了,我們兄妹三人則一人分了一份祭品,美美地吃了幾天。
2、撣新
送灶王爺上天之后,過年的氣氛就有些濃起來了。
首先是家家戶戶開始“撣新”,用城里人的話說也就是大掃除,寓意著辭舊迎新。
冥冥中似乎有天意,每年的這幾天陽光都是特別好的,于是房子里里外外都被清理了一遍,家里的所有能夠移動的東西都被翻了出來,那些常用的或者不常用的的東西,全部都拿出來清洗一遍,放在院子里晾曬著,其中甚至有些東西是去年撣新的時候洗過之后,就再也沒用過的,但依然都翻出來洗洗,洗完之后再收起來,下一年撣新的時候再拿出來。
即便家里面每天都打掃得一塵不染的,但這幾天依然要折騰一翻,似乎不如此便過不得年似的。
3、殺年豬
撣新之后,就要開始準備年貨了,殺豬師傅開始忙活起來了,因為雖然家家都在養豬,但不是人人都會殺豬的。
不知道為什么,殺豬照例是在凌晨三點多進行的,偶爾也有在白天殺的,但很少見。不過即使是在凌晨,我也常常要爬起來看的。
父親把豬從豬圈里趕了出來,然后和其他大人一起揪耳朵抓尾巴把豬摁在一個專用的臺子上,殺豬師傅便拿起一柄鋒利的尖刀,摸了摸豬的咽喉,只見刀光一閃,迅速刺進去又拔了出來,伴隨著豬一聲凄厲的慘叫,紅色的鮮血噴薄而出,豬停止了掙扎之后,被移到一個木制的圓桶里,然后大桶大桶的熱水倒了進去,所謂死豬不怕燙就是這樣的,燙了之后就開始刮毛了,刮完毛,殺豬師傅一刀就把豬頭切了下來,再接下來就是開膛破肚了。
我常常這樣看著一頭完整的豬變成了一塊塊的豬肉,殺完豬后,除了自己家里留足過年要用的肉之后,多余的豬肉會被殺豬師傅收購走,豬血和豬腸子則會當場用大鍋燒熟,然后挨家挨戶分給隔壁鄰居。
4、做年糕
按照我們的習俗,年糕是絕對少不了的。
我們的年糕有兩種,一種便是現在市場上常見的那種,用我們的方言念出來就叫做“水晶糕”,另一種是糖年糕。水晶糕是可以用機器壓制出來的,在鎮里面有專門的地方經營這種業務,只要把米送過去就行了,而糖年糕是需要自己動手做的。
每次做糖年糕之前,父親都會先準備一大堆的木材用來燒火,母親負責和粉。糯米粉和粳米粉要按一定的比例加入,否則不是太軟就是太硬,都不容易做成各種形狀的,然后把事先熬成湯的紅砂糖加入。紅砂糖的比例也要適宜,這樣做出來的年糕顏色才好看。和好的粉要放在一個甑子里蒸,粉要一層一層地加進去,否則不容易熟,當然燒火的事情就是我干了。
蒸熟的粉被倒進一個石臼里,趁熱用一個干凈的石杵邊搗邊翻動。搗好之后的粉團才被用來制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有直接用模板來印制的,也可以用手工來制作。我最喜歡的是做成元寶的形狀,老家有俗語,叫“元寶放門臺,好運滾滾來”。
5、冬祭
過年之前還要進行冬祭(家鄉方言叫做“換冬”,但不知道具體是哪個字)。
先祭天,在院子里放一張小桌子,擺上幾樣祭品,點上一柱香,朝天空默禱幾分鐘便完成了整個儀式。再祭神,要把祭品挑到廟里去;最后祭祖,祭品擺放于祖宗靈前,儀式過程不變。
我不知道這種習俗是從何而來,只知道每年都要祭一次,但我很喜歡這樣的習俗,因為不管是老天、神仙還是祖先都只是看看、聞聞那些祭品而已,最終它們都得到我的肚子里來的。
6、除夕
就這樣時間來到了除夕夜,我們沒有包餃子的習慣,也沒有守歲的風俗,我們吃“分歲酒”。其實分歲酒不一定要在除夕夜吃的,因為我們的習慣是吃分歲酒的時候要請族里的長輩一起過來,所以每家只好在時間上錯開。
但除夕夜有一項活動是一定少不了的,那就是點“壓歲燈”,壓歲燈其實就是小蠟燭,插在切成塊狀的蘿卜上。小蠟燭一支一支地點著,我和妹妹就一支一支地爭著拿出去,每個房間里都要點一盞,門口要點,院子里要點,廁所里、豬圈里要點,甚至碗櫥里、水缸里都要點。站在高處看出去,家家戶戶門前都有燭火在閃動煞是壯觀。
點完壓歲燈之后,最激動人心的節目就要開始了,父母拿出一疊嶄新的鈔票,那是他們早已準備好的,依次分發到我們兄妹的手里。拿到這筆“巨款”(其實都是些小額鈔票)后,我興奮地數了好幾遍,再小心地藏好,然后就提上自己制作的小燈籠跑出去玩了。母親照例會吩咐:“小心點,剛穿上的新衣服不要弄臟了!”
半夜的時候,我會被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吵醒,那是父親在放鞭炮。這也是我們的習俗,零點的鐘聲過后,大人都會起來放鞭炮的。“爆竹聲中一歲除”,我知道我又長大了一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