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十年》

這幾天休假回家,見長輩見老友,一個個地見過后,覺今年明顯有變化的,就是再沒怎么提及“少年事”了。
想起過去幾年,每一次聚在一起時,大多的重心是在談論過去的事,初高中的大量試卷作業,下雨后炙熱水泥地蒸熏的潮氣,畢業后馬上裝上空調的教室,小賣部與宿管阿姨,記憶里鮮活青春的面孔,站在窗外的那個又愛又懼的老師......
今年沒人提了,大家更把注意力放在當下,過去再美好也不能變現買房,再不堪也不會影響另一個城市里的工作晉升。若是時間可以幻化為空間維度上的度量,十來年的時間會幻化成多遠的距離?隨意的YY中,可能是“我走到你面前的時間足以讓我忘記你面容”的距離。

去年暗夜大大預售時買了本《十年》,離高中時第一次看它,中間也隔著十來年時間了,大大現在上有老下有小,還要努力與病魔抗爭,她說“真正刻骨銘心過的體驗我只有那么一點,都在這本書里面寫完了,掏空了,而且不可能再復制了。”十年前她用這種“掏心窩子”的寫法傾訴了整個故事后,哪知道十年后真實人生會有這樣的玩笑,會再經歷一次不一樣的“刻骨銘心”。這次回家,我去探望患晚期的長輩,醫生說再過些日子,就要靠杜冷丁來緩解痛苦了,這些病,聽起來就覺得特別特比疼,特別特別難受。
這本書買來后并沒有立即看,這次休假我把它背回家了,說實話現在并不敢多看關于青春年少的書籍音像——已經活在回憶里那么幾年了,自己得把自己拉出來,人總得成全自個兒,總得朝前看。一直以來就靠著這樣的自我約束來管理一些情緒,否則一不小心沉浸在過去的點點滴滴中,又會有種滔天大浪席卷過去撲面而來的感覺。浪潮退后,差一點的情況是哭得不能自已,好一點的,會唏噓下一笑了之,再就是不好不壞的光景——凌晨兩點坐在火車上癡愣愣地發呆——好多事情原來還沒忘呢。


《十年》的文案是這個:

密密的心緒瘋長成深藍色的森林,在其中徘徊來去的只有我。除了忍耐,還是忍耐,我看到自己的心,在黑夜里孤獨地盛開,腐朽和頹敗。耗盡整個青春,我一直在問自己什么是愛,即使在十年后的現在,我仍然弄不明白。我們還活著,你還在我旁邊,還可以觸摸,還可以依偎,這不是生活的全部,卻讓我們沉溺得永不超生。又何必再問,我和你都沒有說過的那個字,冷與暖從此只由身體感知。

比起這個,我更喜歡現在的腰封:

這十年里,他曾經對我說過一句“我喜歡你”,我清楚的記得,那是個晴朗的午后,陽光透過玻璃照亮了我們身下的那張床,我的笑容在滿室金黃的光線中變得柔軟而燦爛。

現在來看李唯森還是一樣地渣,暗夜大大也并無美化拔高他的意思,都是凡人,誰又格外有多大的資格去嘲笑誰?和十年前的想法有所不同的是,十年前會想“這種人有什么好喜歡的,值得去愛十年”,現在覺得“也不差,有這樣一個能愛十年的人和一顆這樣愛著的心”。

閑來有時會看看微博,上面各種層出不窮的感情作業題,遇見一些畫風不太對的,評論多是“送分題,來下一個”“還不分留著過圣誕?”“這樣都能處三年?”“大哥你這般忍力我敬你是條漢子”,且與時俱進,近來版本又更新到了“還不分留著一起看奧運?”。
旁觀者清,這話一點沒錯,你看著那人渣到骨子里看到那人明明不是很愛你,可是就是放不開手,本以為心里那點火苗兒熄了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干干凈凈,但底下的那點溫度還燙手著呢,只是被土蓋著,但同時也將那熱度包得好好的,只待著一個時機,待著一個引子,那時候即使沒有干柴,你青春期余下的那點屑末,也能燃起大火。
仿佛都看見了路人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都這樣了還特么的陷下去?”
旁人看得永遠比自己清楚,他們都沒看錯,確實不應該。

可多少人嘴里嚷嚷著要減肥卻從來管不住自己的嘴,多少人paper下星期都要交了現在還形不成一個完整的大綱,多少人給自己訂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的時間管理計劃卻從來堅持不下去?多少人年少時期言之鑿鑿“不忘初心”入了職場上了高位卻再記不住當年的初衷......
我知道人不能拿自身人性的弱點來作為理由,人當自律,當努力做一個理性的人。從各種富有邏輯和推論的角度去分析,人都知道很多事情不應該做,很多事情不能做,但無論是克制那份欲望,那份習慣那份依賴,還是克制怕孤獨怕寂寞心理,或是為了擺脫周圍人的眼光等,歸根到底,都是對人性的自我挑戰。
各種管理類培訓都在呼喊“自控力”“成為更好的自己”
但有時候卑微到塵埃里的一絲心聲“對旁人都無害 ?只是喜歡一個人 ?我又犯了多大的錯呢?”

這類命題我沒有答案,自身愚鈍,想了很久也覺得太復雜干脆懶得去想。 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消極厭世的人,但“悲觀”“貪生厭命”這類詞倒也和我貼切,說得極端一點,人生都是過客,連千年大美人都知道“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這時再拿“自我管理”說事,多半不會有人聽。

做個懶人,愛就愛了,一時想不了那么多。

何況對書里


的高郁來說,本來愛情就顯得極其”特殊“。

“日復一日與自己作戰,我漸漸接受了事實的殘酷,我贏不了心底罪惡的魔鬼,所以不得不承認我真的喜歡他,一個與我同性別的人。
我不再害怕,因為我對自己的假面有著足夠的信心,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我是絕對安全的,只不過要多花些功夫壓抑內心的焦躁和煩悶。
對于他,我不但不逃避,反而很樂于接近,懷著死亡的覺悟去分享一點他的氣味,能體驗到真實而絕望的快感,我的腦際一次次浮現那個詞——變態。用不著拼命遺忘它,我就是那個人,就算否認也只是一種偽裝,在別人面前我已經裝夠了,累得沒有力氣再去欺騙自己。”

我還記得剛開始看耽美的心理,正因為世俗不容,正因為隔著彼岸千山萬水,所以感情里常會夾雜著陰郁和偏執,常會“懷著死亡的覺悟”,常會有超越一般作品感情線的掙扎和矛盾沖突,這些無疑為其加了料添了味。(所以好看?......)

又如

“我終于習慣了跟他一起在音樂中旋轉,然而這是多么可怕的習慣,因為我開始感受到快樂,溫柔、曖昧但又明知不可能持續的快樂
我害怕我們眼神中傳遞的默契,仿佛我們已經有了某種密不可分的聯系;我害怕他微笑著用口型暗示我應該踏出那一步;我害怕他隨時都會伸出手撓我的癢,然后大笑著把我壓在床上動彈不得.....這一切讓我再度進入無數不潔的想象,只能靠身上厚實的衣服來掩飾身體的反應。”

飛蛾撲火般帶著絕望感的歡愉。今宵有酒今宵醉,且把杭州作汴州。

初中時我喜歡的孩子有自己喜歡的人,且一直在曖昧著,我壓不住自己喜歡的念頭,根本壓制不住,到后來都開始影響上課的注意力和學習成績,家里壓力太大,于是我給自己定了規矩:每天能不想那孩子就不想。一旦想了我就責問自己:父母送你來念書不是讓你動這些奇怪心思的,正業都做不好怎么有資格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那孩子不是你能奢望的。到后來,甚至想過手上綁個橡皮筋,一旦動了心思,就彈自己一下(......當年確實傻得可以)。
初三時有個晚自習是考數學,考完后老師似乎心情很好,興致勃勃地要改試卷,于是下了課把少數人留下來幫忙批改試卷,數學從沒有很拔尖的我當時考了班里唯一一個滿分,這個好消息讓我很是歡喜,特別想獎勵自己——我允許自己大膽而隱秘地想那孩子,想一小會兒。

下晚自習后快九點半,在平時我有些怕黑,都是和同學一起順路回家。但那天晚上我避開了所有朋友,一個人,很慢很慢地,蝸牛樣的速度摸回了家,我知道自己回家后再不能YY了,再不能給自己這種奢侈的幻想了。一路上我都在腦子里各種設想,寫同人話本一樣,想著那孩子也許明天會多看我一眼,也許明天我到跟前收作業時,會遞給我一點小零食并沖我笑,也許哪一天會腦子抽了喜歡我。
十一年了,我總還記得當時被灌滿了風一樣的快飄起來的愉快心情,和現在一樣的酷暑天,一樣有晚間習習涼風的夏天,我想了那孩子一路,直到回家。

暗夜大大說現在再也寫不出這樣的字句,我也再做不出這般的傻事,十年后再看今天,說不定又會有更多傻事。想起木心先生說的“文字的簡練來自內心的真誠,“我十二萬分地愛你”就不如“我愛你””《十年》最打動我的就是它的細膩和真誠,結構不完整不成體系情節稍突兀敘事重點還不夠明確這些,對我來說都算不上大問題。

“我如此卑微但又過分貪心,他轉身以前我甚至還殘留著一點幻想,如果......他能說一句“我不在乎”,我會接著希望他說愛我,再接著......希望他甩掉現在的女友,甩掉所有的一切,身邊只留下我,從此生命中只有我......于是他轉身以后,我慶幸他沒有滿足我的幻想,沒有注意我饑渴的眼神,更沒有機會見識到我歇斯底里的,瘋狂的將來。”

我想起一個婚姻破裂的朋友對我過的話,她離婚更多是因為母親相逼,她剛辦完手續時對我說:“你知道嗎?我希望明天就打仗,世界上就有戰爭,那時大家都忙著活命了,所有這些外在的都會成為身外之物,那時沒人能顧得上我們,沒人能夠拆散我們,我們還是能夠在一起。”

這種瘋狂而決絕的想法,沒有那種經歷,我只能盡最大努力去做到感同身受。傾城之戀里的范柳原說:"這堵墻,不知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么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墻。流蘇,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墻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

好像到了世界末日,才能夠在廢墟中扒出真情,好像下一刻滿頭白發,才能見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唯有這種極端的境地,對于感情,人類才會有安全感,活著的時候變數太多,到快要死了,才會減少內心的恐懼,才會相信我們的愛情。

雖然愛情也可能是一場煙火,一場幻覺。
但人生又何嘗不是這樣。

十年后,兜兜轉轉,某個黃昏,離了婚的李唯森牽著兒子的手站在了高郁面前。
十年前我覺得結局太湊合。
現在統統都是一句話打發“人活著不容易,珍惜當下”

——小川問高郁:“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今天想干什么?”
高郁:“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今天要跟他在一起,就這么簡單。"
—— 高郁問李唯森:“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今天想干什么?”
李唯森慵懶的抱著高郁說:”我就想像現在這樣,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

十年前傻白甜如我,也甜蜜地幻想過天荒地老。但天地間有什么,我卻一直沒去細想。
看《十年》的時候,我有在想,高郁到底喜歡李唯森什么?十年前對他的愛或是因為孤獨因為陪伴因為生理的自然吸引和同類的直覺,那十年后仍執著不已是不是依靠乖僻性格給自己設定好的劇本而定?對人生的捉摸不定仍抱有惶恐,要死死地抓住些什么才能避免匱乏和虛空?

“自我是一個深淵,愛情無法填補”
但愛戀、陪伴、欲望、生活瑣碎等交織在一起,或許可以將那個洞口給封住。
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大抵人類生來都很軟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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