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設計師(1)

沒有日與夜的區別,沒有四季的輪轉,在這茫茫的幽幽天宇里,只有一艘龐大的銀色戰艦在看似緩慢實則在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在航行。

“完美,實在是完美!”,洛圖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那個巨大的球形透明容器,難以壓抑的興奮與激動在洛圖這簡單且直白的一句話中被完美的詮釋,他的手與身體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你確定這次不會出問題么?”冷靜而淡然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傳入洛圖的耳中,狄洛從容不迫地走進實驗室的空間,望著容器內那具冰冷的裸體,眼中毫不掩飾懷疑的目光。

“你,還是這樣!難道還沒看透他們的面具么?”洛圖突兀地收起那些激動,慢慢地扭過頭、轉過身,那渲染憂郁的目光灑了狄洛一身。

“誰又不是帶著面具?我?還是你?”狄洛不為所動,“你要知道,時間,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

“......你知道,我不是為了那個目的,而他們......”洛圖由低到高的沙啞聲色,似乎在表達一種悲痛,最后若不可聞的歇斯底里又像一個經受苦難孩子的絕望。

“我希望,你說的完美是真的完美,否則,這次,我也救不了你!”狄洛一如既往的冰冷,一如既往的習慣著洛圖的非正常神經。

狄洛微閉上雙眼,雙手在空中優雅地打起節拍,烏黑的長發隨著頭部的搖晃,在實驗室冰冷的空間里輕舞飛揚......

“你說,你到底像誰?西施?貂蟬?赫本?泰勒?NO,NO,NO,都不是。你,就是你,你,只是你。你一定要獨一無二,所以,你就叫——洛一,對,我的寶貝女兒。你不會再是他們的犧牲品了,放心吧,爸爸不會傷害你的,誰也不行.....”洛圖神情專注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一件傾注了他全部心血與靈感的作品——雖然是實驗產物——但也是他的女兒,他一直這么認為。

他不在乎洛一能否聽到,因為他相信,她能夠感受得到他對她的愛,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與態度。

天藍色的頭發顏色在逐漸轉深,向著黑色靠近;身體覆蓋的均勻金色麟甲也在慢慢隱退,逐漸露出嫩白如脂的皮膚;精致五官如玉琢般玲瓏......

洛圖恢復如一位教授般嚴謹、認真,走到屏幕前,認真地觀察數據。

“只差最后一步了,洛一,你放心,爸爸一定讓你成為這個宇宙史無前例的最強者!永不受傷害!”洛圖依次按下某些按鍵,銀色的實驗室漸漸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洛圖的面前也漸漸升起一個水晶般的蓮花平臺,臺中央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紫色水晶球,只是這個水晶球并不透明,它的表明是一團霧蒙蒙的狀態,讓人看不清內里的情況。

洛圖看著這個水晶球有著難以掩蓋的興奮,“洛一,你知道么?這是整個洛氏宇宙的智能結晶,代表著無窮的智慧與無匹的能力,當然,這些需要你去消化、吸收,但是爸爸早已為你做了充分的準備,用不了多久,三十年,最多三十年,當你蘇醒時,你會驚喜于你的強大,一切順利!”洛圖雙手合十,微微祈禱,而后,右手毫不猶豫的按下了水晶球旁的唯一按鍵。紫色的水晶球內外的朦朧瞬間被攪動、扭曲,忽而膨脹,忽而收攏,某個剎那就一股腦兒的消失,轉而,洛一所在的那個巨大透明球體便漸漸被紫色氤氳,越來越濃,最后宛如一個紫色的實體,散發著幽幽詭異的光芒。

洛圖孤獨地站在這冰冷的空間,無聲的笑著,難以壓抑的情感終于融進淚水,一起洶涌地奪眶而出。他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這巨大的球體,繼而忍不住地擁抱它,或她,沒人懂他的悲傷與欣喜,也許還有一個人能懂,但......但終究難以挽留她的離去——洛圖為了洛一的安全而消耗了空間碎片,這紫色的球體已慢慢移進空間碎片,馬上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無處尋找。洛圖知道,他是真的瘋了,但他又在乎什么呢?他已經有了洛一了,他無所謂,也無畏了!

就在巨體水晶消失的剎那,“砰!”的一聲巨響,狄洛砸開了實驗室厚重的合金門,“洛圖,你瘋了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狄洛眼中憤怒的火焰在劇烈燃燒。

“做什么?”洛圖抬起手微微擦了一下淚痕,轉過身,平靜地看著狄洛,聲音緩和,“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在設計生命!我在征服生靈!我在屠戮,我在褻瀆,我在助紂為虐!”洛圖一句比一句聲高,最后幾乎是在咆哮。“多少年了?我們到底是為了什么?夜以繼日地穿梭在這茫茫宇宙,從一個星球到另一個星球,看著一個星球的生命從繁榮到滅絕。到底為什么?難道就為了掠奪?為了資源?為了生存?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累了,真的累了......”洛圖聲嘶力竭的怒吼到最后無力的陳述,短短幾句話的時間,貌似耗盡了他全部的元氣,無力地癱軟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面對洛圖的質問與瘋狂,狄洛一瞬間呆滯了,他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但因為他畢竟也是洛氏家族的一份子,所以他要為家族的未來考慮,家族要發展、要生存,他們就要努力去爭取與捍衛,這是理所當然的,優勝劣汰,物競天擇,他在利益面前終究容易收起那一絲憐憫之心。但此時此刻的洛圖——這洛氏家族的嫡系子弟如此說法,卻讓他格外震驚。畢竟,智能設計生命,這是洛氏家族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核心的技術,能掌握這項技術的人必然是全族都信得過的,他——狄洛——洛族的一份子,不懂權謀,不善表達,唯有用武力保護族群利益,跟洛圖的身份終究是差了太多。因兩人從小便結下了不一般的友誼,所以,對于洛圖的心理和思想,狄洛多少還是有些了解,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洛圖雖然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但從不至于損害家族集體利益,他始終還是給足了洛氏家族那些長輩們面子,這么多年——幾個世紀的智能設計,并沒有出過什么大的差錯,洛圖平時的一些不滿的言論,狄洛聽到了也就權當是一陣牢騷而已。他是真的真的沒想到,這一次,洛圖搞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三十年科研結果,一遭付之東流,還把洛氏好不容易積累起的空間碎片給消耗了一大半,這些損失是難以彌補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執衛隊,將洛圖占時監押。”七個身著銀色戰甲的士兵整齊地沖進來,將癱軟中的洛圖攙起、帶走。

“白起,你最好收斂點,洛圖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钡衣蹇粗詈笠粋€沒走的冷峻男子,暗含威脅。

“我從沒得罪任何人,都是他們自己犯了家規而已,我也是愛莫能助!”白起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邪異的微笑,轉身離開。

如何救洛圖,是狄洛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到底該怎么辦?有誰能救他?”


1025號獄星,洛氏家族的青鸞號戰艦已停留在這顆星球多日。

這是洛氏家族的一顆獄星,所有的資源都歸洛氏所有,所有的生命已被洛氏家族屠戮或控制,本來已計劃好,放置這顆獄星的主體生命依然由洛圖來設計。但......

“你走吧!我不是不救,而是無能為力。你也許還不知道,他這次不止是浪費了時間、浪費了空間資源,還把最重要的智能設計的所有資料都銷毀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救他......”方思雅留給狄洛的是一個清高的背影,留給自己的卻是滾燙的淚水與內心的灼傷。

她和洛圖曾經深深地相愛著,但因為他們的女兒,她離開了他,她恨他,永遠恨他,發誓不再相見。可當她知道了一些這次事件的消息時,他濃濃的恨便慢慢地散了,因為有一個名字叫“洛一”,單單這一樣,便足以讓她消除一半的恨,她知道,這些年,洛圖的一切行為與付出原來都是在為他自己贖罪,他時時刻刻背負的痛苦簡直讓她無法想象。她哭了,為了“洛一”,也為了他。其實,在狄洛來找她之前,她就已經去拜見家族之長了,只是她這昔日的洛族圣女也吃了閉門羹,她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終究,無能為力。

那一刻,雖然他們已分別了很久很久,但她依然記得他曾經的誓言:“如果有一日天,我可以,我不奢求拯救全宇宙的蒼生,但我希望,我們不再手染血腥......”


“沒有洛圖設計的智能生命,獄星的掌控、生命的維持、信仰力的來源、戰艦的驅動力,我們一切一切都無法繼續。到底該怎么辦?”

“洛圖這次犯下了這么大的錯誤,我看死不足惜!”

“殺了他?那我們怎么辦?”

“我堂堂洛族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生命設計師,離了他,我們還不活了?”

“你要知道,生命設計師也是有區別的!”

“的確是有區別,你看家族哪些設計師像他一樣經常自以為是?”

“就是,這次更是浪費了無數資源,還盜取空間碎片,更是將所有智能設計的數據全部銷毀,我看死有余辜,罪不可恕?!?/p>

......

家族會議室內,議論聲此起彼伏,洛天龍——洛族組長——一個威嚴凜凜、貌似中年的男子,坐在主位上淡然地看著下面的議論,最后掃了一眼右手邊的年輕男子——白起。坐在他左手邊的狄洛見機便用冰冷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隨后,每個人好像被狄洛冰冷的目光驚醒一般,立馬正襟危坐,緘口不言,全體看向主位的組長洛天龍。

“白起,說說你的看法吧!”洛天龍威嚴但不威壓的聲音響徹會議室的每一處角落。

“臣下以為,這次的損失的確是不可彌補,也很巨大”坐在白起對面的狄洛聽見如此言語,不停地怒視著他,但白起不以為然,也視而不見,“但其實還不至于傷筋動骨。生命設計師,我洛族的確還有不少,但罕見有能與洛圖比肩者。畢竟這1025號獄星很特殊,如果洛圖能改過自新,戴罪立功,也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卑灼鹫f完,微微頷首,稍稍扭頭對著狄洛微微一笑,依舊詭異莫名。

“傳令下去,命洛圖15年內必須再設計一款適合此獄星的生命,白起負責監管。狄洛,你負責從族內抽調無名設計師,另行設計,同樣十五年?!?/p>

“族長,若洛圖抗命不從......”

狄洛聽到白起問出這樣一句話,恨不得將他抽筋剝皮,狠狠的盯著他。

“不從者,誅九族魂魄。”洛天龍淡然地發布完命令,便不冷不熱地離開了。

只是這一句話卻讓在座的各位驚出了一身冷汗,誅九族?魂魄?那是連一絲轉世重生的機會都沒有了,徹徹底底的消失于宇宙之中了。

狄洛無可奈何地憤怒著,恨不得沖上去,掄起拳頭打爛白起那張臭嘴,但是,他不能。

從洛圖出事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這段時間內,洛圖一直被關在青鸞戰艦上的監獄里,禁止一切探監,杜絕一切與外界的交流,連一日三餐都是依靠智能機械。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洛圖沒有憤怒、哀傷、悲痛、絕望,他此刻只有平靜,發自內心的寧靜,大寂靜,也許就是那種叫“四大皆空”的感覺。隱約間,他似乎聽到寶貝女兒的呼喚,他記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畫面了:一個臉蛋粉嘟嘟的小女孩總是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問你“爸爸,那是什么?爸爸,為什么會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問號不停地在她的小腦袋里閃爍,閃爍成一句一句稚嫩的語音,清晰地流淌進狄洛的心里,泛著欣喜。只是,一場出乎意料的戰爭,打破了一切,打碎了他的父愛,也打破了他的家庭......

“爸...爸...爸爸?......”斷斷續續的,似乎還帶著疑問,洛圖閉著眼,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產生了幻覺,他微笑著,想象著美好,寧愿這樣,一夢不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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