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走吧,夢里你不要再來啦,如果你來了的話,別再走了好嗎?”
總是會夢到他,可現(xiàn)實中沒在一起的人,夢里也依然不會在一起。她打開床頭燈,穿好衣服和拖鞋,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床邊想著剛才做的夢,有些懊惱和失落。
她其實記不太清楚自己和他當初的第一次見面了,那個時候她才剛大學畢業(yè),在一家廣告公司實習,每天的工作內(nèi)容就是整理文件,打印文件,幫同事跑跑腿兒,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休息間沖一杯速溶咖啡,偶爾看看新聞,刷刷微博。這樣的日子倒也不算難熬。
他是公司里的老員工了,和她不在一個部門,平時工作上也沒什么交集,所以基本也沒怎么見過面。算起來兩人正式認識還是在公司年會上,當晚,她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場,沒想到等走出大門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雪了,她沒有帶傘,只好站在臺階上等車。
過了大概有十分鐘,車子還是沒到,她打電話問司機,司機抱歉地說,因為下雪,天又晚了,交通事故多,路上比較堵,所以慢了,請她多等一會兒。她無奈,掛了電話準備進去等,轉(zhuǎn)身看到他拿了一把傘過來,對著她笑,你是要回家嗎?
她滿臉疑惑,她實在是不記得他是誰,他接著說,哦,忘了介紹,你好,我跟你一個公司的,我是人事部的,我叫余暉。剛才見你一個人出來,也沒拿傘,想著下雪天應(yīng)該不好打車,所以……不如我送你吧?
她連忙把手從兜兒里掏出來說,啊,你好,我是創(chuàng)意部的喬夏。謝謝你,不過不用了,司機馬上就到了,謝謝你,外面這么冷,你還是趕快進去吧。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看是剛才那個司機的電話,她對余暉說了句抱歉,又示意他是司機的電話。他沒說什么,就站在旁邊聽她跟司機講話,“啊?這樣啊,那好吧,嗯,好的,謝謝啊,嗯,好的,我知道了,拜拜。”她掛了電話,點開手機的打車軟件,取消了訂單。她正想要重新下訂單的時候,他說,“是路上堵車司機來不了了嗎?”
“啊,是啊,這種天氣還真是不好打車啊。”她半失落半焦急地回答著。“是啊,這種天氣,我怎么可以讓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站在這里等車呢?”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又在笑了,不知為何,她隱隱感覺自己的臉好像有些發(fā)燙。她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我送你吧,你站在這里等也不一定要到什么時候,既然你提前退場了,那你肯定不想再回去吧?”這話他說的沒錯,她的確不想回去,她提前退場不僅僅是身體原因,也因為在里面她也一樣沒有存在感,還不如早點回家,窩在被窩里。她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那真是麻煩你了。”他笑了笑,說,“你在這里等著,我把車開過來。”他撐開傘,走進雪里,路邊昏黃的路燈打在他身上,暈開光圈,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落在他的傘上,他的身旁;他踩在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地聲音,讓她覺得他好像每一步都走在她心上,“咚,咚,咚……”她好像產(chǎn)生了幻覺,自己心跳的聲音怎么能那么大,大到快要把自己震聾了。
有車燈朝著喬夏晃了一下,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快步跑到車旁,打開后車門,卻發(fā)現(xiàn)拉不動,他的聲音從車里傳來,“坐前面吧。”她來不及思考太多,拉開副駕駛門,坐在了他旁邊。
車的空間很大,可她還是覺得莫名地壓抑。她不自覺地抱了抱自己的胳膊,卻沒想到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問:“還有些冷嗎?車的后座還有衣服,等一下我拿給你。”“哦,不用不用不用,謝謝。”她像是在逃避什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那個……”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他,“你家住哪兒?”沒想到他開了口,她在心里長出了一口氣,對他說了地址。他點了點頭,開了車里的收音機聽著實時路況。
過了一會兒,他大概也不太習慣這么安靜吧,就主動對她說,“你是H大畢業(yè)的吧?”她有些驚訝,他笑了,“你忘了我是哪個部門的了么?當初你們這一批實習生的資料是我整理報上去的,你們面試那天我也在。”她恍然大悟,點點頭。
一路無語,快到家了,她說:“就在前面路口停車吧,我在這里下就好了,里面不好出來。謝謝你,害你今天也沒有玩兒好,真不好意思。”“那不如你改天請我吃飯怎么樣?”她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反正自己也是正要說這句話的,“好啊,改天請你吃大餐。”他把手機遞了過來,“不留個聯(lián)系方式,我怕你賴賬。”她沒忍住又笑了,接過來把自己的手機號輸進去,還給他,他打了過來,聽到她的手機鈴響,他把電話掛斷,說,“好,我記得了,如果你不請我,我可是會打電話騷擾你的。”她微笑,“今天謝謝你了,送我回來,好了,我到了,拜拜。”她轉(zhuǎn)身要打開車門,他又喊住她:“把傘帶上,外面還下著呢。”
她看見不是剛才他打的那把,就知道他自己還有,也就沒再客氣,接過來,說了謝謝,就下車了。隔著車窗又對他說,“謝謝你,這么晚了送我回來,你也趕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他看著她,笑瞇瞇地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別生病了。到家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她點點頭,朝他擺擺手,撐開傘走了。
就是從那晚開始,她就上了他的賊船,再也下不來,剛開始的時候,他總會給她發(fā)早安,午安,晚安,還有很多很多的笑話給她。她也不再是每天坐在辦公室里閑得發(fā)霉,冷的像冰一樣的人了。下班晚的時候他總會在樓下等她,送她回家。下班早的話,他們就分開走,因為他說怕被公司里的人看見誤會,她才剛來,不能有太多的流言蜚語,對她不好。她以為他真的是為自己著想,后來才知道,確實是為自己著想,只不過,是為他自己,是為余暉自己,而不是喬夏自己。
周末他總是會帶她出去玩兒,帶她吃好吃的,他們一起做過很多事,除了公開身份。她的朋友知道她談了戀愛,卻從來沒有見過,也沒見她曬過照片,曬出來的照片都是一些食物,風景或者其他不相干的。其實,她也沒辦法公開,因為她根本沒有身份,他們牽手,擁抱,接吻,上床,可他從來不說他們的關(guān)系,也從來不承認他有女朋友。
那一切都是她自己告訴她朋友的,說她談了戀愛,每天過得有多么多么開心,不管朋友怎么勸說,都于事無補,她還是悶著頭往前沖。但到最后,整個公司的人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不一般了,她想,這次,他總要承認了吧,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卻看見他用看普通同事的眼光里還含著一些失望地對其他人講,沒有的事,我們只是朋友。
那個瞬間,她好像站在懸崖邊上,面前是同事們不懷好意地目光,身后是萬劫不復地深淵,而他,卻越走越遠。他的腳步聲,就像下雪的那個晚上一樣,一步一步地,踏在了她的心上,一點一點地,把她的心輾地粉碎。她不知道后來她是怎么離開公司,回到家里的,打開門,看到房間里沒有一件屬于他的東西,她才真正明白過來,他從來都沒有想要把她當做他的女朋友,就連上床,他們都是在外面開房,這么長時間,他連她家到底住在哪一棟哪一層都不知道。
她哭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第二天早上直到鬧鐘鈴響,她才醒來,看到手機上有好多的未接電話和短信,一大部分都是他打來的,她沒回,只是打開了短信,看到了最近地一條,“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接我電話,也不回我短信,那我們以后就不要再聯(lián)系了。”她沒打開其他的,直接全部刪掉了然后把他拉黑。
等她到了公司,顧不上別人有深意地眼光,向著自己的座位走過去,卻看到自己的位子上坐著另外一個女人,有關(guān)系不錯的同事,拉住她悄悄地說,“這好像是余暉的未婚妻,聽說她懷孕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要結(jié)婚了。”她的心鈍鈍地疼,還沒走近,卻看到一個人從自己身后先跑過去,站在那女人身前,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余暉。
“你來干什么?這里是公司。”他有點兒氣急敗壞了。“你說我來干什么?我要再不來,我孩子生下來應(yīng)該就沒爸爸了吧?!”那個女人也不示弱,她好像看到喬夏走過來了,一把推開擋在她前面的余暉,朝著喬夏大步走來,喬夏迎上去,受了她那一巴掌,那一巴掌不輕,當時喬夏的臉就腫起來了,五個鮮紅的巴掌印像是喬夏臉上本來就有的胎記。
那個女人應(yīng)該也沒想到喬夏竟然沒躲開,一時也有些愣住了,余暉更是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眼睛卻不敢望向這邊。她笑了笑,捋了捋頭發(fā),“我不想跟你計較,這一巴掌算我欠你的,還你,也算讓我自己清醒清醒。你不用怪余暉,我喬夏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喜歡余暉,是我勾引他,他根本就沒喜歡過我,是我自己犯賤,”她說著說著,眼淚又不聽話地從眼眶里噴涌而出,“他根本就沒回應(yīng)過我,是我自己一直纏著他的,是我賤,我不要臉,我明知道他有未婚妻還要勾引他,我明知道你們快結(jié)婚了還去勾引他,我是小三,我是婊子,賤人,不要臉,”她對著她的,眼睛卻朝著余暉這方向看,余暉似乎聽不下去了,走過來,拉了他未婚妻,說:“你鬧夠了沒有?”他還想再說點兒什么,“余暉,對不起,這么久以來一直打擾你,還傷害到你未婚妻,是我不對,我本來今天打算跟你說清楚的,結(jié)果沒想到你未婚妻來了,那就一起說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你懷孕了,不易動怒,所以你想罵我的話我?guī)湍懔R,你如果覺得不夠想要打我,我?guī)湍愦颍銊e動了胎氣,也別埋怨余暉,公司里關(guān)于我倆的流言也是我故意做出來讓別人看到傳出去的,余暉根本不知情,所以你也別怪他,我知道,這事兒一出我也不可能在這兒呆下去了,我今天也是來辦辭職的,你也不用擔心我以后還會跟他在一起工作,我會離開這個地方,換掉手機號,當然,為了以防萬一,你也可以把余暉的手機號也換掉,我跟他不會再有任何一點兒聯(lián)系。從今往后,你是你,我是我,橋歸橋,路歸路。有余暉的地方就沒有我喬夏。”她頓了一下,“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如果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辦完辭職,我們再找個地方談吧,這里是公司,大家都還要工作。”說完這些話,她也沒再看任何人的眼光,徑直走向了站在外圍的主管把辭職信交給了她,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接過辭職信,示意她跟她到辦公室。
過程都不重要了,只要結(jié)局最后如愿就好,她辭職了,等她出來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jīng)走了,辦公室的大家都已經(jīng)恢復了平時的工作狀態(tài),如果不是看到自己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她還真以為今天早上的都是一場夢呢,她扯了扯嘴角,哦,還有挨的這一巴掌。
她的朋友都說這樣不值,她卻笑道,我只想謝謝他,給了我一段酸甜苦辣都有的回憶。愛了,哪還能計較那么多值不值得呢。而且那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孩子更是無辜地,我不能因為我的自私就傷害他們。就這樣吧,這樣,最好了。
她從那以后也真的沒再見過余暉,也沒再跟他有過任何聯(lián)系,可還是從以前的同事那里聽說他后來沒有跟那個女人結(jié)婚,小孩也被他強制拿掉了。
她坐在床邊,把手里涼了的水放在床頭柜上,關(guān)掉燈,躺進了被窩里。
她閉上眼睛,希望,接下來的夜晚,不要再夢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