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同濟西路街頭,風兒在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我打了一個噴嚏,咒罵一句,“鬼天氣,真冷!”但無濟于事,風兒不聽,依然在街頭快樂的玩耍,像個沒人管的壞孩子。景明,會強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還不忘哆嗦一下,“快點吧,都要凍成紅棟了!”紅棟是這次寒假工的另外一位伙伴,也是室友,我們四個人坐在同一間宿舍,在每次夜色降臨后,似乎不約而同的抖動著身子,“果然便宜沒好貨!”被子是下午買的,人是兩天后懵的,被猝不及防颼颼而來的凌冽寒風。宿舍后門的上邊窗這么多年了,仍然選擇站在壞孩子的一列,偷偷放它們進來,肆意破壞,而我們對這群壞孩子竟然毫無辦法,因為它們的玩法真無章法。
風兒在空中玩起了雜耍,躲在云層中的雨兒探出頭來,十分好奇的觀摩起這場駭人聽聞的馬戲團表演,精彩絕倫之際鼓起掌來,正常不過的事情!要說它們之間的聯動是真不錯,這下好了,同濟西路的溫度來到了五度。我將手從口袋中伸出,在空中感受風兒的喧鬧,很快它們便簇擁過來,貌似要給我這位來賓一種前所未有的擁抱。興許是它們太過于熱情罷,我忙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放進自己的空袋。衣服是一件沖鋒衣,擋風擋雨,就是不御寒。幸好提前預估未來的天氣,出門前往自己包里塞了一件保暖衣,廣告封面說能保身體恒溫五度。說也奇怪,這保暖衣加衛衣加沖鋒衣,在外雙手插兜,壞孩子奈不了我何,只是在偌大的宿舍內,躺在床上的時候,它們在我身上跳舞,而卻無可奈何。我感冒了,少不了后門上邊窗那位叛徒的幫忙。壞孩子們從小小的縫隙中鉆進后,以驚人的速度破壞身上的防御機制。
我感冒了!人不像壞孩子們,有用不完的精力,牛的莽,水的密,流水線組長們的無情。
鼻子一酸,就像被人用棉花塞住通風口一般,十分難受。我們三人行色匆匆,走在十分平坦的馬路上,奈何車多人熙攘,不得不駐足,停留,觀望。車一過,只要有一點位置,我們便開始加大腳上的步伐。在憑借廠牌進入到廠區后,一排排十分整齊的白熾燈便撒下一圈又一圈的光輝,光圈最外層有淡淡的藍色,稍微里的則是白色,最里邊那層才是淡淡的黃色。黑色的運動鞋此時顯得熠熠生輝,但它依舊改變不了要工作的局面。
三人分離在一個十字型的路口。要不說,主管真會挑人,一人一個,伙伴永不挨邊。不過,我是其中的幸運兒,紅棟和我在同一個組,他是為二十歲剛出頭的小伙,人瘦的跟條青瓜一樣,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書生氣極濃。
我們被帶到二樓的一個組,上邊的橫幅標著‘外七’兩個大字,兩邊則是空調組裝的流水線,大概有三十多人。下邊的地盤一放,這條流水線就開始轉動起來,從無到有,一體組裝,不得不感嘆現代工業的鬼斧神工造就。一旁除了紅棟,還有一男一女,年紀不大,皮膚黝黑,兩人頗有三分相像,我猜他們是兩姐妹。在打螺絲聲,卡車拉通發出轟隆聲,叉車發動機聲,音樂聲相互交融下,組長帶我們四人尋找合適的崗位。最后,我被安排到一個貼海綿的臨時崗位上,原負責的阿姨不堪重負,手上的活計變為組裝我張貼海綿的外殼。其實不難理解,只要流水線轉動起來,就算是工作幾年的老員工,也有忙不過來的一天。離譜的是,它不會因為你的疲勞,你的無奈,而為你停留。
張貼海綿是個簡單活。幾分鐘的時間,我便領會到其中的精髓,不一會兒便干完了兩車的空調外殼。組長就喊我到前面幫忙放空調網,另一位大叔則是負責打螺絲,因為有些空調網的螺絲孔就是和外殼上的孔對不上,所以不得不花費大量的時間浪費在這上邊——對孔。
待那一批難搞的空調網終于對完最后一扇外殼,組長又把我安排到一個打螺絲的崗位去學習。負責教我的師傅是一位健談的大叔,人長的也蠻帥氣,站在一側,左手螺絲,右手拿著打螺絲的工具,對著三個孔,十分精準的將其打上固定后快速抽出,一氣呵成。前后花費就是那么五六秒。我仔細觀察,發現有些孔位沒有孔,他也能十分精準的將其打上螺絲。我看了將近十分鐘左右的時候,他讓我打一下螺絲試一下。我抱著試試的心態,唯唯諾諾站在一臺空調的前面。分批頭(鉆頭)轉動那一刻,我的心和注意力全在那么一個小小的孔位上,但手卻似乎抖動著,拌著極快的心跳,第一次嘗試竟以失敗告終。這位溫和的師傅笑著對我說沒關系,接著補救,讓我繼續。于是,一顆,兩顆,一顆,兩顆……一顆的螺絲在空位上固定,然而卻沒有第三顆螺絲。我們像一對父子般在空調前跳著桑巴舞蹈,彼此之間卻是那般沒有相似之處,然而默契終將彌補這份缺陷。
旁邊是張貼品牌標志的崗位,負責工作的則是三位女士,其中兩位明眼可見的是兩位小妹,十分迷人。要是放在學校,這樣艷麗的花兒,我肯定不會錯過可以觀賞的時候。然而,此時的我,更需要的是一份全神貫注的精氣神來彌補第三顆螺絲的缺陷。
離譜的是,這三位女士有時會越過崗位,穿插到我們的崗位上來張貼標識,以此來換取片刻的休息。可別小瞧這短暫的時間,它能在十分密集且漫長的工作上帶來肌肉短暫的放松,讓身體得到休息,工作才能繼續。
但這給我帶來了不少的麻煩。我不得不學會總結經驗,詢問師傅,以求解決之道。
然而得出的結果是“更快”。
頭三天的夜班工作,幾乎帶走了我所有的氣力,只剩癱軟的我躺在床上。第三天的時候,最后一個床位也被空了出來,是的,他們全都離開了,只剩我一個,獨自堅守,頂著感冒的難受寒風的凜冽,聒噪的聲音,板著臉的組長和愛插隊三位女士。幸運的是,我還有一位互補的師傅來修正我打歪的螺絲,打上我漏掉的孔位。
螺絲的斜打正打全由螺絲的孔位方向決定,在第三顆螺絲打上之前,你必須學會自己去分辨,去學習,去成長。
一周后,他也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家鄉,當然,還帶上他那位回族的溫和的裹著頭巾的妻子。
正如他第一天見到我所說那般,只有崗位上的空缺才會需要人去填補。原來我的成長是需要他的離開。
手腕的肌肉酸痛在時間的流逝下只會越來越多,而傳送帶速度不減,我硬著頭皮,忍著疼痛去試圖打上第三顆螺絲,卻依然以失敗告終。
組長見到,并沒有說什么,而是默默搶過我手中的工具,走到漏掉的空調前打上第三顆螺絲。他的聲音有點低沉不清,我只能用心感受,自己后邊詢問周邊打螺絲的大叔,他們也是各部位的打螺絲老手,有自己的心得和技巧。我的手酸痛的厲害,與我握工具的手腕方向有脫不了的干系。一位三年的年輕眼睛小哥讓我試圖去做出改變,還說師傅的姿勢原本就是錯誤的,只是他習慣了,論起來的話,小哥是我師傅的師傅。我沒有反駁的權利,并嘗試做出改變,適應,成長。
慢慢的,我略有小成,也終于打上了第三顆螺絲。
疲倦之余,聒噪的響聲下,休憩中,放眼望去,四周像是被霧霾籠罩的鄉村一般,心間空蕩蕩的,明明已經打上了第三顆螺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