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嗚——”是爸爸回家的聲音,我們迅速站起來,打開大門,載著爸爸的摩托車就準確地穿過大門,穩穩地停在屬于它的位置。
這時候,我會緊緊盯著他,如果他走向后備箱,我就會很開心。
因為那里時常裝著驚喜,有時是一個別致的發夾,有時是粉粉綠綠的小裙子,有時是一包從沒吃過的餅干……
這個時節,自然少不了月餅。
當晚,爸爸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拆開印著紅字的包裝紙,掰成兩塊,我和弟弟一人一塊,就連散在紙上的酥脆碎皮也會分成兩份倒在我們的手心。
那只是給我們嘗嘗鮮,真正吃月餅的日子一定要等到中秋那天。
爸爸一早就起床了,搬一個凳子,端一盆水,坐在院子里認真刮胡子,又用摩絲把頭發梳得油量,鞋子也一定是擦過的,收拾妥當就開始扯著嗓子唱歌。媽媽也不去干活了,在廚房里忙上忙下,屋子里很快就飄滿了燉肉的香氣。
那是節日的香氣,好菜好湯吃到飽,月餅零食不停嘴,最奢侈的是,爸爸媽媽哪也不去,一整天都在家。
過完節,各就各位,爸媽要做事,我們又該背著厚重的書包上學,黃昏放學后,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盼著爸媽回家,書包里每天都有一個中秋吃剩的月餅,但節后吃起來總覺得索然無味。
大概是少了些盼望,又少了些陪伴。
中學的時候住校,算是玩得比較開的那一類。
和同桌練習英語對話,自習課上偷偷看小說,去食堂吃完晚飯路過操場,看喜歡的男生奔跑,跳躍,掀起T恤擦汗……
雖然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卻并不覺得想家。
那一年中秋,學校組織運動會,預定的假期延遲到和國慶一起放。我和同學提著水桶打掃教室,隔壁班的燕子跑過來叫我,說我爸來了,就在校門口。燕子是我的發小,她爸爸和我爸爸是老朋友,她一定不會認錯人。
我放下水桶匆匆跑到校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爸爸的摩托車,他站在旁邊東張西望,媽媽也來了,那是媽媽第一次去我的學校,現在想來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走過去,爸爸咧開嘴問我食堂吃不吃得飽,我說還好,他遞給我一個大袋子,里面是幾個月餅和一些炒花生,還有板栗。媽媽沒怎么說話,站在爸爸身后像個羞怯的小孩,臨走的時候,媽媽問我想不想家,我說不想,媽媽就笑了,眼神有些空洞。
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媽媽那句話,她不是要問我想不想家,她是想說她想我了。
前年中秋的時候,我在國外,媽媽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月餅吃,我說這地方哪有月餅,她還不擺休,繼續問我:“大超市也沒得賣嗎?”
“沒有,這邊只有蛋糕,甜得膩人,不好吃。”
有一瞬間的沉默,她又說,那就買點自己喜歡吃的吧,總得有點過節的樣子。語氣里滿是遺憾,好像不吃月餅就不叫中秋節。
那天的晚餐,一如往常,泡了一杯麥片,切了些水果,透過窗外看到黑漆漆的天空,并沒有月亮,家里應該看得到吧,家鄉的天空總看得到月亮和星星。
然后想起這時家里是大中午,突然覺得有些失落,咕嚕幾口喝掉麥片,起身拿面粉,雞蛋和瘦肉,花一個小時包了頓餃子。
總得有點過節的樣子。
前些天在日本出差,受朋友之托買了很多化妝品,又聽說有一樣叫龍角散的潤喉糖特別好,就買了好幾包,爸爸有氣管炎,早上起床的時候嗓子常常會不舒服。
滿滿兩大袋東西把行李箱塞得鼓鼓的,左手提著電腦包,右手推著箱子,肩上還背著一個包包,以為該買的都買了,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到機場的時候,看見一個很大的糕點店,各色點心玲瑯滿目,熱情的店員遞過幾樣來試吃,大福清甜香糯,媽媽一定喜歡;布丁細膩香滑,是爸爸的口味;草莓蛋糕的盒子可愛又喜慶,侄女們看了一定很開心,轉一圈下來,買了幾大盒。
朗朗蹌蹌登上飛機,心滿意足了。
今天爸爸發來節日祝福的微信,我叮囑他們少吃月餅,爸爸胃不好,怕他消化不良,他說我們不在家的這幾年中秋,他們都沒買月餅。
我看著桌上擺著的幾大盒點心,口碑很好的潤喉糖,盼著國慶長假早點到,這次,換我回家給他們驚喜。
即便是不吃月餅的這幾年,家也始終都在心里,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