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我一腔熱血壯懷激烈,想要游醫走天下,想要懸壺濟世澤被蒼生。然后我就被現實狠狠狠狠地抽了好多個耳刮子。
論水平,勉力應對平時的診療工作,面對病人那種天生的對新人的不信任的時候,毫不夸張地說,每三分鐘有一次撂挑子不干了的沖動。
尤其是那種“哎呀我要主任來給我拔針”的病號,出門左拐不送,希望您出殯的時候也能努力詐尸蹦起來要求首席焚化師把你給燒掉……還有那種,“哎,護士……”你才是護士,你全家都是護士……
每每遇到病號反映效果不好的時候,就會陷入一種深深深深的焦慮里面,還有聽說的別的醫院剛去沒多久的青年才俊成為人盡皆知的小神醫的時候,頓覺自己一事無成。
想要背誦《傷寒論》,拼死拼活背了一百條,現在估摸著也都隨仲景去了。十分哀苦。
這個時候跟我談理想……呵呵噠。我的理想就是盡快結束在鄉下的服務期,考回我大島城。邊陲之地,即使因為拆遷,家里有四五套房子的房哥房姐比比皆是,卻還是在人文軟環境上落了下乘。
為什么大家擠破頭都想去北上廣?為什么寧可蝸居寧可借讀也要把孩子帶過去?不過就是為了下一代能夠在相對自由民主開放的環境中長大,沐浴在愛和知識的海洋,不必過早見識鄰里親戚之間的破口大罵。教育拼的就是一個軟環境。
霧霾成年累月地徘徊在我神州大地的每個角落,沒有贏家,我們都是落敗的了。我們這些死大人還可以去死一死,可是老人孩子脆弱的呼吸道,不知又會在霧霾中變了何等模樣。一時之間霧霾口罩甚囂塵上,各種有用的無用的清霾飲群魔亂舞。
曾經根據網上的方子,自己配了點“清霾飲”喝喝,除了烏梅的酸味,似乎也嘗不出什么來,也沒發現自己抵御霧霾的能力變強了,無非是加點冰糖變了加味酸梅湯……
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給予了我無限的絕望。在這樣一個“飲水未必無毒,果蔬確然有藥”的時代,我們朝不保夕,哪里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被病魔攫取了生命的能量,這種情況下,談理想,是不是有些奢侈?
按馬斯洛的需求層次,我們僅僅是活著,連安全與否都是未知數,又怎么可以得隴望蜀地仰望最高層次的“自我實現”呢?
所以我一直非常傾慕那些明白自己為何存在的人,“朝聞道,夕死可矣”,能夠有自己窮盡終生的力量也想追逐的“道”,哪怕頭頂破瓦食不果腹,其內心的富足,都是旁人難以體會的珍饈。
近乎艷羨地看著身邊那些活得很明白的人,有讓他做題就會雙眼放光的老師,有只要倒騰藥材相關生意就很開心翻爛了多本藥典的采藥群主,有醉心播音每每用近乎完美的配音秀作品讓我嘆服的播音系的妹子,有遠在英國志在探求自己能力極限的老大……
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稀缺產品,為之所動或者不為所動,都是因為心中的“道”,不困于情,不困于錢。即使落魄或者暫時看不到曙光,卻“雖九死而猶未悔”。
生命的意義就在于找到能夠超越被短暫生命長度束縛的東西。有人選擇事業,有人選擇感情,有人選擇金錢……沒有對錯,沒有高低優劣,只要你在臨命終時能夠感慨一句“值得”,能夠有一兩件事情讓你覺得“此生無悔”,那你就在與生命本身的這場必輸的賭博中扳回一局。
我的理想么?是“無災無難到公卿”,既不會苛求自己成為一方名醫,也不會奢求多么家財萬貫。但求平安順遂。能夠有愛人在側,雪雨風霜不離不棄,相愛相殺也無妨。
然后呢,就是平安活到延遲退休的六十五歲。能夠在退休后親近一下自然,種點綠植果蔬,養只貓養只狗再養只兔子,閑來看看書吐吐槽,愛動彈了就做點好吃的……
好吧,母雞的追求是,一把糠。我的理想,太普通太不熠熠發光,腆顏言之,且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