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袁枚在《黃生借書說》中對前來借書的黃允修說:“書非借不能讀也”。可知古人借書閱讀是求學的一項重要內容,畢竟窮苦人家識字讀書不容易,家里何來藏書呢。自隋唐開科取士以來,讀書人越來越多,上有錦衣王公下有布衣庶民,借書就成了讀書人繞不開的話題。明代的宋濂在《送東陽馬生序》中寫道:“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可以說,宋濂大學士借書學習的情形,就是無數寒門秀才求學進取的一個縮影。
得到一本書不容易,收藏一本書更不易,所以有人對自己的藏書視若珍寶,堅決不肯借給別人看。明朝的趙琦美家有藏書樓曰“脈望館”,藏書數萬卷。“脈望”就是書蟲的意思,趙琦美嗜書如命,算是一位雅士,可他就是不借書給別人看。明末清初錢謙益家的“絳云樓”所藏都是宋元版本,極為珍貴,他連一片紙都不肯借給別人看。可惜后來一場意外使得樓和書毀于一場大火。清朝吳焯家有藏書樓“瓶花齋”,所藏多為宋元善本,他小氣得很,不肯輕易借人看,除非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他才肯借給人家。吳焯癡迷藏書,精神可嘉,“若饑渴之余飲食,求必獲而后已”。他同時期的好朋友趙昱“每聞一異書,輒神飛色動,不致之不止”。這二人真是愛書如命,堪稱世間絕配。人生能遇良友,真是一大快事。
俗話講“寶劍送英雄,良琴贈知音”。好東西就要懂得和人分享,能借書給別人是一種風范。古人不見得都是小氣之輩,也有大方借給別人書的,甚至還有主動借書給別人的。晉朝的范蔚家有藏書七千多卷,每天慕名來讀書的都有一百多人,甚至有人干脆住到他家。范蔚不但負責找書給別人,還負責讀者朋友們的衣食住行。還有宋代的宋敏求,他家里藏有善本圖書數萬卷,也樂于借給別人。很多士大夫為了方便借書,干脆把家搬到了他家附近。北宋的李公擇把抄寫得來的九千多卷圖書放在了廬山白石庵僧舍,供人閱讀。廬山白石庵簡直就是民間的公共圖書館了。再比如南齊的崔慰祖也從不拒絕借書人。
要說大方借書與人的境界,還得數清朝的朱筠,他是《四庫全書》的纂修官。其藏書樓名字雅致,叫“椒花吟舫”,藏書達數萬卷,他還在藏書樓四處種上了鮮花。慕名而來的讀者絡繹不絕,他都一概接納。“椒花吟舫”日夜有人讀書抄錄,談論吟哦之聲四時不絕,成為書林佳話。和他一起修《四庫全書》的同事周永年也很開明,他喜歡借書給別人看,干脆給藏書樓取名“借書園”,他還加大宣傳力度邀請別人來這里讀書學習。可以說,他已經具備現代圖書館的管理意識了。朱筠的另外一位同事鮑廷博,其藏書處叫“知不足齋”,所藏圖書過萬卷,有人來借,也是有求必應。可見行事大方為人慷慨的讀書人也是不少的。
那些不肯往外借書的讀書人,我們也應對他們表示理解:一是得到一本書不容易;二是書籍被頻繁翻閱會很快破舊不堪;三是不一定每一個讀者都懂得愛惜圖書;四是藏書室要防火,閑雜人等不宜隨意進出;五是書借出去后,不見得可以收回來。說到有人借書不還,清朝的法式善就有一次慘痛的教訓:他有次在書攤買了一捆秘本圖書,正好被朋友看上,說要借去看看。法式善不好拒絕,就答應了。誰知這老兄后來厚著臉皮再也不還給了。每想到這事,法式善就后悔不已。不過,法式善是在五十步笑百步,他也經常“順手”牽走翰林院從民間征來的珍貴圖書而不還,這叫不告而取。這都是讀書人的事,按孔乙己的說法,應該不叫“偷”吧?
說到偷書的事,史上倒有幾件讓人痛惜嘆惋的典故。元朝的袁桷藏書無數,哪知死后子孫不肖,沒能好好看管家里的藏書。那些藏書都被仆人婢妾偷走毀壞或者賣掉,糟蹋完了事。袁先生若地下有知,怕也要被氣活了。明末清初的史學家談遷,花了二十六年心血,六易其稿撰成四百萬字的《國榷》,卻被小偷偷走了。這對一位著書人來講,該是多么大的打擊?談遷傷心過后不顧年邁,又重新寫成了《國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