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

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夜色寒涼,雪花漫天飛舞,枝頭罩雪不見本色,家家閉戶,路上不見半個人影。

身穿單薄破爛衣衫的妙齡女子,倒在了陸府門口。

她用盡全力拍著大門,一聲聲響動驚醒睡夢中的人。

“吱呀”一聲脆響,門推動積雪,應聲而開。陸正裹緊大氅,慢慢探出頭來。

風席卷著寒意直沖陸正的面門,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趕緊裹緊了身上的衣衫。

他四下望了望,卻并不見半個人影,心中不禁埋怨何人如此無良,竟在如此寒夜擾人清夢。

陸正正欲離開,低頭卻發現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女子已經昏迷,一層薄薄積雪覆蓋了她的全身。

陸正仔細瞧去,雖是深夜,白雪映射下,卻依稀可辨女子姣好面容,臉色雖蒼白如紙,朱唇卻如紫色花蕊綻放,雙目緊閉,長睫輕掛冰珠,仿佛下一刻冰珠就會滑落。

幾片雪花飛舞,旋轉而下,恰好落在了女子裸露在外的雙臂上,平添幾分花色。

陸正看得喉頭一緊,趕緊脫下大氅覆上女子,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他伸了伸手,想抱起女子,卻又突然退縮,朝著府中跑去。

不多一會兒,幾個婆子便跟隨他走了出來,婆子合力把女子抬到府中。

府中一夜無眠,燈火通明,直到清晨,女子才悠悠轉醒。

她驚恐睜開雙眸,不安掃視四周,看著幾個婆子在屋中生著碳火,顫聲張口,“幾位是?”

一個婆子驚喜出聲,“這姑娘醒了,快去稟報小姐。”

另一個婆子端起床頭姜湯,遞到女子面前,柔聲開口,“姑娘,天寒,先喝口姜湯暖暖身子吧。”

女子看出那婆子并無惡意,這才接過姜湯飲了下去。

辛辣從喉頭劃過,暖意涌遍全身,她對婆子微微點頭行禮,“多謝!”

婆子接過空碗正欲離去,一女子便挑簾走了進來。

女子半挽發髻,步搖輕微晃動,發出細微聲響,她一身淡紫華服,身披白色貉子毛披風,手握暖爐,臉上帶著盈盈笑意,一步一步向著床邊走來。

“我叫陸紫嫣,姑娘怎么稱呼?”她開口如翠珠落玉盤,黃鶯啼唱。

一抹紅暈爬上女子白皙臉頰,她抬起清亮眸子,輕啟朱唇,“雪娘。”

“雪娘?”陸紫嫣眸眼彎彎,“真好聽。”

她把手爐遞到雪娘手中,觸碰到她冰涼指尖,心中驚異。

“雪娘,為何你半夜會倒在我家門口?”

“陸小姐,我……”雪娘垂下眉眼,一滴晶瑩滑落,滴到手爐上,暈染了一片,“家中哥嫂逼我嫁與人為妾,我不愿,便逃了。”

她聲音微哽,似有萬般委屈。

陸紫嫣看得心中酸澀不已,她拿出帕子輕輕擦去雪娘臉上淚珠,“你別怕,你既來到我家中,便安心住下,若是你那無良哥嫂尋來,我便讓人把他們打出去。”

雪娘趕緊起身下床,對著陸紫嫣下跪行禮,面露感激,“多謝小姐收留,日后雪娘就算做牛做馬也會報答。”

(二)

雪娘至此便在陸府住了下來,她人美聲柔,人也勤快,不多時,便得到了全府上下的喜歡,這其中便包括陸正。

陸正原名墨正,乃是陸府贅婿,配了陸紫嫣才改換了姓氏。

陸家是一地方富商,陸紫嫣是陸家獨女,父母掌心明珠,不忍她出嫁伺候公婆,便想著召一寒門學子為婿,只是選了多人均不滿意。

一日陸家父母去寺廟上香,被土匪所截,差點丟了性命,后被路過一男子所救。

陸家父母見男子長相周正,又心懷慈悲,很是滿意,細問之下得知男子名叫墨正,家中父母皆亡,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撐,雖考取了秀才,家中卻貧困非常,是以人已二十又六卻依然未能娶妻。

陸家父母一合計,這不正是天賜良緣,很快便為兩人定下了婚事,成親之后,墨正也正式改為了陸正。

本以為幸福美滿,哪知天有不測風云,陸家父母在兩人成親一年后便撒手人寰,陸紫嫣不明生意之道,陸家漸漸被陸正掌管。

雪娘有意無意便在陸正書房門前晃悠,女子秋波瀲滟,搖曳身姿,勾得陸正心神蕩漾,很快便淪陷其中。

陸紫嫣得知此事,悲痛欲絕,把雪娘堵在了臥房門口。

她眼眸中盈盈水霧彌漫,緊咬下唇,心中波濤洶涌,臉上毫無血色,再無之前溫婉端莊。

陸紫嫣蒼白指尖緊絞帕子,許久才顫聲開口,“雪娘,我憐你孤苦,不忍你被哥嫂迫害,這才收留于你,你道不愿與人做妾才逃出家門,為何你如今卻行小妾之事?”

雪娘眼眸低垂,不為自己辯解一分,承擔著陸紫嫣所有怒火與指責。

淚水滑落,隱入雪中不見蹤影,陸紫嫣倚著門框讓開了道路,“我陸府廟小,庇佑不了你,你還是離開另謀出路吧。”

“我不會離開。”雪娘終于開口。

“為什么?”陸紫嫣驚異出聲,她不明白,為何她的善意換來的是雪娘無情的背叛。

她步履蹣跚離開,帶著心灰意冷,雙腳在積雪上留下印跡,很快又被雪花飄落覆蓋。

雪娘等陸紫嫣的背影消失在視線,才又換上嫵媚深情。

陸正很快迎娶了雪娘。

成親當日,漫天飛雪,銀裝素裹,迎親的紅仿佛綻開的鮮血一點點蔓延。

所有丫頭婆子臉上如同著魔般掛著凄慘的笑,在這個喜慶的日子里平添了幾分詭異。

敲鑼打鼓聲如魔音般撕扯陸紫嫣的耳膜,她只覺得頭痛不已,她跪在父母牌位前,淚流滿面。

雪娘頭戴紅蓋頭坐在婚房中,十指交握,指尖卻泛著病態的白。

陸正一身喜服踏入房中,眉梢都掛著笑。

他腳步踉蹌,眼神迷離,一步步靠近雪娘。

蓋頭掀起,露出雪娘那精致小巧的臉,她輕抬眼眸,長睫如蜻蜓顫動。

陸正望進雪娘黝黑的眸子,那里面漩渦翻涌,似要把他卷入其中。

“相公,我是你的妻了嗎?”雪娘輕啟朱唇,聲音仿佛如有魔咒,撕扯掉了陸正的最后一點理智。

他腦中一片混沌,如墜霧中,他輕輕點了點頭。

“相公,相公……”雪娘手指纏繞上陸正,眸中卻無絲毫笑意,“相公,你要給我一個妻子的牌位呀。”

陸正渾身顫抖,被雪娘碰到的肌膚如同被寒冰劃過,刺骨異常。

他眼神陡然清明,再看向雪娘時,她已變幻了模樣,她一身衣衫雪白,臉色蒼白如鬼魅,一雙眸子染上猩紅,嘴角流著血跡,正扯著瘆人的笑。

“啊!!!”陸正驚恐睜大眼眸,抬腳就要往門口跑去。

雪娘轉頭看向他,嘴角笑意更甚。

陸正連滾帶爬終于來到門口,手剛觸到門,門卻長出萬千冰刀,狠狠刺入他的掌心,鮮血順著手掌流入衣袖,與喜服融為一體。

燭火搖曳,房間忽明忽暗,泛著寒光。

陸正顧不上疼痛,使勁拍打著房門,不多時,雙手便血肉橫飛。

“救命,救命啊!”他發出凄厲慘叫,久久回蕩在房屋之中。

雪娘輕扯嘴角,瞬間便到了陸正眼前,她伸出修長冰涼的手,緊緊掐住了陸正的咽喉,“相公,為妻的來找你了,你高不高興啊?”

陸正身子抖作一團,三魂早已嚇走了七魄,顫抖著唇卻再說不出話來。

他認出來了,她是雪兒,他的未婚妻。

(三)

他與雪兒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便定下婚約,相約長大便成婚。

然而,直到雙方父母離世,雪兒都未能如愿嫁入墨家。

兩年前,墨正外出賭錢,恰巧遇到土匪打劫,他躲在暗處,觀那一對夫婦衣衫甚是華貴,于是待土匪走后,裝模作樣上前幫忙。

卻沒有想到因此被那對夫婦看中,召回家中做了贅婿。

他怕雪兒知道后阻礙他的前程,便把她以五兩銀子賣給三十里外的老員外做小妾。

雪兒拼死反抗,死在了大雪紛飛里。積雪掩蓋了她的尸身,為她建起了一座雪冢。

她死后怨氣不散,化為了雪妖。

在大雪指引下,她終見已改了姓氏的陸正。

她本欲直接把他殺死,卻因陸家世代為善,有金光守護門楣,她無法靠近。

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報仇,卻沒有想到,一年后,陸正為了霸占陸家產業,暗地里又害了陸氏夫婦。

金光減弱,而她也修煉了一年,功力精進,便化身雪娘入了陸府。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雪娘的怨氣也越發濃郁,她狠狠掐著陸正的脖子,直到他臉色化為青紫,再沒有任何氣息。

寒風席卷著雪花飄入祠堂,一個信封和陸家所有的房產地契便出現在了陸紫嫣的面前。

陸紫嫣撕開信封,里面掉落的赫然是一張認罪書。

認罪書里詳細記錄了,陸正如何害死雪兒以及陸氏夫婦的經過。

陸紫嫣手指輕顫,望向父母牌位,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只是這次不再是為陸正,而是為她那可憐的父母。

祠堂外雪花飛舞,旋轉如盛開的花,隨即歸為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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