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真是有緣,兩度到開封地界,每次都有機緣拜會黃河。
第一次是晚上,黑咕隆咚,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順著車燈撕開的夜幕隱約看到寬闊的河面,耳邊水聲轟隆,很有氣勢。第二次運氣好了許多,大白天,能見度高,不僅可以一睹母親河的容顏,連河對岸那些歸屬新鄉市的麥田也一覽無余。
漫步在黃河岸邊,有兩道景致別具特色:一個是以河鮮招徠顧客的水上餐廳,由稍大噸位的輪船改造而成,或停泊于岸邊,或漂游于河面,若能置身其中把酒言歡、踏浪而歌,想來很有意境。另一個是河堤上那些碼成長方體、排列整齊、堆放有序的石塊。無需打探,誰都明白這是防洪儲備物資。
防洪抗洪對于開封這座歷史名城而言,實在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為什么這么講?因為開封頭頂“懸”著一條飄忽不定的黃河!防洪是否得力,抗洪能否奏效,直接決定著開封城的前途命運。
開封因黃河而興,亦飽受水患之苦。據記載,自北宋以后,隨著持續改道與南移,黃河與開封之間的距離由數百里逐漸縮短到明清時期的數十里,加之決溢漫流不時發生,開封城多次遭受到黃河水患的侵擾。僅清代,黃河在開封轄區內就決溢78 次,其中16次還發生在開封城郊,尤其是1841年的那次黃河決堤,河水圍城歷時八月之久,給開封城發展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除了天災,人禍引發的水患同樣給開封城帶來滅頂之災。這當中,臭名昭著的歷史人物有兩個:一位是秦國一統六國的主要將領王賁,為達成軍事目的,竟然引來黃河大水淹沒魏國首都,使中國當時最富庶的城市大梁(今開封城)一下成了廢墟。另一位則是明末農民起義領袖李自成,率軍攻打開封三月未果,掘開黃河大堤將整座城市淹沒于水下,全城36萬人僅2萬余人逃生,繁華都市變成人間地獄。
正如有人感嘆的那樣:“世界上沒有哪個城市象開封一樣屢遭水患,仍能一次次崛起;洪水帶給了開封無窮無盡的災難,把無數的風流故事掩沒于地下;開封的每一次興衰,都與洪水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一次次水患,一次次被淹,造就了開封“城摞城、墻摞墻、路摞路、門摞門、馬道摞馬道”等獨有奇觀。1981年,工人們在清理龍亭東湖淤泥時,意外挖出了明代周王府遺址。繼續往下挖,在8米深處看到了北宋皇宮的遺址。之后,考古工作者刨根問底、順藤摸瓜,發現開封地下3至12米處,上下疊羅漢似的摞著6座城池,其中 3座國都、2座省城、1座中原重鎮。這6座城池,自下而上依次是魏大梁城、唐汴州城、北宋東京城、金汴京城、明開封城和清開封城。除大梁城位于今開封城略偏西北外,其余幾座城池,其城墻、中軸線幾乎都沒有變化。從此,“開封城,城摞城;地上城一座,地下城幾層” 的說法廣為流傳。
對此,學者這樣評價道:“作為八朝古都,像開封古城這樣疊壓的層次之多、規模之大,在我國5000年文明史上絕無僅有,在世界考古史和都城史上也是獨一無二。自戰國魏之后,歷經唐、宋、明、清,六座地下城不僅立體地展現了開封自建城以來兩千多年來的古代城市變遷史,更鐫刻著開封曾有的輝煌、悲壯與失落……”
與古開封其他被掩埋于塵土之下的古跡相比,位于今天開封市北門大街的鐵塔絕對是個幸運兒。此塔高55.88米,八角十三層,始建于公元1049年(北宋皇佑元年),素有“天下第一塔”之稱。900多年中,鐵塔歷經37次地震、18次大風、15次水患,一直巍然屹立,堪稱奇跡。
當地人講,鐵塔原來建在一座山上,雄踞山頂,傲視全城,后因開封城數次被淹,新老交替,城上筑城,原本位于山頂的鐵塔地基越來越低,如今再登塔頂,已無“一覽眾生小”的優勢與氣魄。
開封之名,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當時,鄭國君主鄭莊公選擇這里修筑儲糧倉城,便取啟拓封疆之意,定名啟封;到了公元前156年漢代景帝時期,為避漢景帝劉啟之名諱,遂將啟封更名為開封。
可能是受水患和地下城池的影響,提及“開封”這個地名,我總會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個詞——“塵封”,并由此聯想到的一句短語——“塵封的開封城”。
塵封的開封城?這樣的說法,對于當下正在大力恢復古跡、全力發展旅游的開封來說,或許不那么公允。游客爆棚的清明上河園,氣勢磅礴的實景演出《千回大宋》,千年古剎大相國寺,以及天波楊府、包公祠、開封府、龍亭等復古景觀,似乎都在經歷和見證著開封城的逐漸復興與繁榮。
盡管開封給我的整體印象不錯,但從其八朝古都的歷史地位和文化底蘊考量,今日開封的發展建設水平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尤其是市政基礎建設,包括旅游開發的廣度與深度,以及服務質量,與北京、西安等歷史文化和旅游名城相比,開封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何解決好開發與保護、彰顯人文底蘊與遏制商業氣息過濃等關系,想來是包括開封在內的所有歷史文化名城應當直面和解決的重大現實問題。
2017年5月24日草于河南開封,7月28日改于河北石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