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本來想繼續(xù)寫阿七的故事的,可是突然一下子覺得沒有什么意義了。
別人的故事,只是別人的故事。
她輾轉(zhuǎn)漂泊,她浪蕩無邊,她千瘡百孔,她孤立無援……
可是,誰又比誰好一些呢?
阿七說,最窮的時候,她連飯都吃不起,流轉(zhuǎn)于各個車站,假裝流浪,在別人家的沙發(fā)或者火車站大廳睡覺。
至于男人,肯幫忙的,能幫的上忙的,到最后都有各種目的。
阿七說,她厭倦這種有目的的陰謀,這種厭倦,就跟逃離家鄉(xiāng)是一樣的厭倦。
生活里面遇到唯一覺得溫暖的人,是在夜總會門口做迎賓的時候見到的從事色青行業(yè)的女孩,她們都很友善。
可是,就算是剛離開家,最走投無路的時候,阿七也沒有選擇過這條路,從做迎賓,到坐臺,阿七想,自己究竟
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曾經(jīng)對生活那么絕望,那么自甘墮落。
她說她愛過人,也被愛過,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愛且被愛。
連岳先生說,貧窮的人應(yīng)該要多褪去一重繭。他說,貧窮的人會受到更多的不好的待遇,也會滋生出更多負(fù)面的情緒,那些內(nèi)心的自卑、怨恨以及仇視自然而然發(fā)生,這就是額外的那層需要褪去的繭。
阿七說,所謂的要褪去,不過是自欺欺人,童年的、成長過程中所存在的,永遠(yuǎn)不只是褪去那么簡單,那些強烈的不安和不必要的怒氣和嫉妒,很多時候是不自控的。
生而不幸不是我們的罪,生而幸運也不是別人的罪。只是生而不幸所產(chǎn)生的一系列負(fù)面東西,需要時間和閱歷去消解。
阿七做到了,所以她一個人在麗江古城定了下來。
雖然總還有一些怨恨和怒氣,卻再不愿去深究,也不想去化解。
有些東西,不去觸碰,就仿佛不存在;有些人,不去想起,就消失在記憶長河。
可能阿七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選擇了到這里,大部分文藝青年都想要去的地方。
07.
阿七沒有告訴我,她是怎么到麗江的,只是簡單地說:“人累了,就想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只是后來待久了,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剛到麗江的時候,阿七一個人一個包,簡單地不像是會常住在這里的。
隨便找了個客棧住著,那時候的阿七,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平和。
她說她剛到麗江時,遇見每一個人都不敢放心說話,她對每個人都戒備森嚴(yán),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厚厚的繭里,不愿意出去,也不讓別人進(jìn)來。
幸而遇上了那時候客棧的老板娘洛洛。
阿七說洛洛是個好姑娘,活潑開朗,對每個人都喜笑顏開,見過她的人都會對她有很好的印象。
可是她不,興許是見過了太多外表單純內(nèi)在混濁的軀殼,她對這樣的人,本能的排斥。
洛洛卻一眼就喜歡上了阿七,在她身邊各種歡脫,她不高興或者低落的時候,洛洛總在身邊陪著她。
也是洛洛,讓她度過了人生中第二段最難過的日子。
這種難過,不只是精神上的,還有物質(zhì)上的。
阿七在洛洛的客棧里做起了義工,雖然沒什么工資,卻吃住不愁,也不用做什么特別累的活,每天整理一下床鋪,收收東西,也就過去了。
洛洛從來對她不會要求什么,她有時候消失好幾天,再回來,洛洛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仿佛像是一道屏障,洛洛和她的客棧,支撐起了阿七的庇護(hù)所。
日子長了,潛意識里阿七就知道往洛洛那里走。
可是她還是不喜歡洛洛,和一開始的想法不一樣,這時候的不喜歡,只是怕被拋棄。
她想,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對一個人好,還是對一個這么沒心沒肺的自己。
08.
事情和阿七預(yù)料的一樣,卻又不一樣。
洛洛消失了,相處了一年半的洛洛,在某一天她睡醒的時候,消失了。
一開始,阿七只是覺得她可能有什么事情出了遠(yuǎn)門,或者回家了,總是會回來的。
雖然洛洛的臥室里的方形木桌上擺著的紙上寫著自己走了的話,可是她還是堅信洛洛會回來的。
洛洛把客棧送給了她,說她也累了,要出去流浪。
阿七只當(dāng)是氣話,氣她這么久從來不會主動去親近她,氣她在醉酒的時候?qū)λ龅哪切┦虑椋瑲馑肋h(yuǎn)傲嬌不肯妥協(xié)。
可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洛洛真的從此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我曾經(jīng)想過,我這么死皮賴臉的待在她身邊,喜歡卻又不敢說出口,總是一副死傲嬌的模樣對著她,動不動還玩消失,她會不會煩,會不會有一天不想繼續(xù)陪我了,就趕我走了。可是從來沒想過,最后走的人是她。”阿七倚著二樓的木質(zhì)雕花欄桿,輕輕吐了一口煙,半是惆悵半是回憶的說。
“可能她還會回來,也可能不會,但是我還是想要繼續(xù)等她。直到我也累了。”她一手熄滅了煙,紅色的指甲艷麗無比,臉上神情卻嚴(yán)肅端莊。
過時不候,過時不候,那可能只是對沒有用心的人說出的話。
有些人,無論過了多久,也還是會一直等下去。
因為那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深入骨髓的習(xí)慣。
09.
我站在阿七身后,看著煙灰在空氣中散落,一點一點的掉在地上,像是塵埃落定。
“我可以在這里待一段時間么?我沒有錢。”我說。
阿七抬眼看我,不知道在審查什么,或許是看我有沒有那個資格留在這里,又或許是其他的。
“你為什么想要待在這里?”阿七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無處可去。”
阿七伸手撣了撣被弄皺的裙擺,又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下樓。
轉(zhuǎn)角的時候卻回過頭:“除了二樓靠左第一間和我的房間,其他的,你自己挑一間吧。”
就這樣,我在這個叫“塵緣”的客棧住了下來。
(完?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