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華仔在找尋的是什么……
那是屬于華仔的天賦和熱情,他找到了,我們呢?
我總有一些比較“仙”的朋友,華仔是其中一個。
第一次認識華仔是在2009年的一個冬夜,我獨自吃著豆花火鍋,華仔出現在我面前,蓬頭垢面滿身風塵,在我發愣的時候他坐下來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樂了,倒是絲毫沒有排斥,說道:“小弟尿酸高,白酒隨你挑。”
華仔說:“隨意。”
我抬頭沖店家吼道:“老板,加副碗筷,再加份豆花,兩小瓶二鍋頭!”
“大瓶吧。”華仔說。
“一個小瓶一個大瓶!”
老板看著我欲言又止,送過碗筷和酒的時候在我耳邊低語:“本想把這個討口子趕出去的,酒錢算我的哈,兄弟擔待了。”
我甩甩手,示意老板沒啥。
華仔看著老板離開,也不見得有多客氣,自顧自打開那瓶紅星二鍋頭,也不用酒杯,就著瓶嘴喝一小口,自顧自撈著豆花吃起來。
我這才開始細細觀察他,沖鋒衣沖鋒褲,領口袖口口袋口,總之各種能夠帶上口的地方都仿佛包漿一般地發亮,我內心激動:我大概遇上了個流浪漢!
“我不是乞丐,也不是流浪漢。”華仔就著白酒吃了幾口熱豆花,神色上終于泛出些許紅潤,他看著我,眼神中透著一種我沒有看到過的平靜。
我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真的嗎?”他眼里依舊平靜,但是我有種被看穿的緊張,他沒有深問,說道,“嘿嘿,我叫華仔。”
那一天,華仔剛從西藏徒步抵達成都雙流,“我的行程結束了,吃完了買個機票回去。”
我沒有問他回哪里,我問了估摸著大部分人都會問的問題:“為什么徒步去西藏?”
華仔和我講了他的理由,正常情況下,當年我一個人吃豆花火鍋只需要32塊錢,那一次,加了好幾次豆花,最后我付了164塊錢,所以華仔當天給我講的話,值132塊錢。
華仔一大口干掉半瓶二鍋頭,面對我這個良好的聽眾,話匣子打開就容不得我打岔:
我們都需要在人生的某個階段,經歷一次尋找自我的道路。
這個階段里,所有物質層面的衡量指標似乎都會失去意義,不論住再大的房子,用再奢華的物品都難以填滿內心深處的某種空虛。
那是一種黑洞一般的空虛,渾身上下明明充滿力量卻找不到使勁的目標,身邊處處都美好陽光但是就是照不亮那片黑暗,那種吞噬一般的力量會讓我從內心顫抖出恐懼來……那對自我存在意義的找尋帶著恐懼、憤怒,夾雜著焦慮、空虛,讓我不得不想各種各樣的方式讓自己去找尋填滿黑洞的東西。
有人告訴我,要多做一些嘗試,增加生命的可能性。
于是我開始嘗試,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圍內我作了無數的嘗試,七宗罪知道么?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淫欲和暴食,我混合著來一遍,我不斷往自己身上、往自己內心填東西,在別人看來當時的我就是兩個字“牛逼”,什么都在干什么都干的好,有錢有地位有女人,可是我還是覺得沒有意義,我找不到那個屬于我的意義。
有那么一天,我招待一群發小,說實話雖然是發小,但是當時我自認為和他們已經屬于不同的世界,之間的差距早就如鴻溝一般,但是就是那么些我早就認為分道揚鑣的人中有個人,在我大酒之后站在陽臺看天時和我的一番話,改變了我。
哦,對了,說一下,那人挺像你的。(這里的“你”,就是“我”)
當時的我站在陽臺邊,看著夜空,他拍著我的肩膀,我其實本能的有些反感,但是也沒有表現,聽著他問:“看什么呢,華仔?”
“小時候的天空那么多星星,現在都看不見了。”我說。
他仍舊重重拍著我的肩膀,指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城市大聲地在我耳邊說:“這里填滿了燈光,你怎么還可能看得到那里更好的星光?”
那一刻,我如遭雷擊,那一直說不清道不明的黑洞似乎被我找到了門。
其實道理很簡單,堵不如疏,馬不停蹄地想事情做事情,填滿的只是如同城市一般璀璨的燈光,卻仍舊無法讓我好好看清楚真正向往的天空。
當你知道自己想要看清楚這片星空,你就自然會知道用什么方法。
遠離城市的燈光,或者是凝神仔細查看。
我試過,即便在城市的喧囂中,在城市的燈光干擾中,當你凝神看向夜空,星星會一顆接著一顆地出現在你的視線里,并且越來越多,最終多到你數不清,多到讓你質疑自己之前為什么隨意一瞥看不到任何的星光。
其實不是星星不在了,是我們自己沒有用心去看。
所以很簡單,想要看清楚星空,我就需要去一個遠離塵囂,離星空最近的地方,并且我還得自己去。
一開始踏上行程,雖然往返五千公里的路程乍一聽就是個新的萬里長征,卻絲毫沒有減少我滿滿的期待和興奮。
過程的艱難險阻我就不細說了,總之獨自行走的一路,我仿佛失語,當所有的事情都掏空掏盡,整個世界甚至整個自己都被抽離的時候,有個世界才似乎突然重新出現在你的眼前,對,我用的詞是“重新”。
當那片天地像宇宙爆炸一般砰地一聲再次出現的時候,那種璀璨和絢爛會讓你感受到一種迸發,一種精神層面難以言喻的滋養,一種極盡空無之后的充實。
你會清楚的知道這片突然出現在無盡黑暗里的星空就是你要的星空,就是你曾經看過的那片星空,篤定而平靜。
華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邊吃一邊聽,偶爾和他碰碰酒瓶示意他別忘了坐下來是為了酒足飯飽的真實目的。
華仔說完這番話,酒也差不多,豆花火鍋也差不多,而我也暈乎得差不多。
結了賬走出店來,華仔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小兄弟,后會有期啊。”
我點頭,不太敢多看他,當時的我總覺得華仔仙氣太重,我多看他多半要被帶跑偏,華仔不明白我的心思,只是在轉頭的時候說:“今天我說的話,以后你一定會用得上,記住,多看看星星。”
我撇嘴,踢了踢門口聚著打牌的黑車司機:“走不走,送我回公司。”
幾位司機斗戰正酣,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的召喚,我再次提醒:“走不走?”
“哎呀,莫鬧,我打完這一盤都……”
我無語,自顧自走回去,路上回想著華仔說的“多看看星星”,我突然笑了,華仔是沒在成都盆地呆過,否則怎么可能透過這滿是霧氣的天空看得到星星?
我深吸一口成都夜里濕冷的空氣,透過呼出的白霧看向夜空,卻被那一點一點出現的星光定在原地,腦袋里不知怎么的,只剩下華仔那包漿一般發亮的衣服……
請你相信:
我說的一切,都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