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感受到了熾熱的陽光,以及如陽光般熾熱的愛。
盛夏的陽光總是那么火辣,讓人會盡力地避開它。為了享受一下山里的清涼,幾個友人和我一起踏上了進山旅游的客車。車行駛得很快,風從窗口吹進來開始還有絲絲涼意,但車行得久了,就只剩下燥熱了。
也許上天注定要我邂逅這份深沉而無聲的愛,車走到一個石碑廠旁邊時突然熄火了。司機不得不到就近的修理廠找人來修理,而我們為了躲避毒辣的陽光,紛紛下車躲在了路旁的樹蔭下。
遠遠望去,漫山遍野都鍍上了金色,顯得有些刺眼。當我把目光移到近處時,三個身影進入了我的視野。我和他們隔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你從去上大學到現在,都有接近一年的時間沒回家了吧?”拿著一根抬杠的老者對著年輕的小伙子說道。那小伙子穿著一件米黃色的T恤,上面還印著喬丹的頭像。
“是啊,好久都沒回來了,變化挺大的,您和老爸曬得更黑了。”他邊說邊把T恤脫了下來。
“快走吧,待會兒更熱了。” 另一個中年男人順利接過了話茬。
我確定了這是三父子,孫子在外面上大學。他們此時抬的是一塊鑿好的石頭。爺爺把那根光滑的抬杠穿進了綁在石頭上的繩子里,彎下腰去把抬杠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抬杠前面是小伙子的父親。在起身的那一剎那,爺爺顯然有些吃力了,用手按在地上才直起腰來。前面的父親似乎發現了這一點,悄悄把肩膀往后挪了一下,這樣他便承受了大部分重量。
或許,爺爺是真的老了,除了頭頂上稀少而雪白的頭發,臉上深深的皺紋外,大不如前的力氣也是最好的印證。沒走幾步,爺爺便氣喘吁吁,小伙子看到了這些,提出讓爺爺放下來他來抬。
“你的衣服別弄臟了,回去難得洗。”
“不要緊,洗了干得快。”小伙子說話間走到了抬杠前。
看得出爺爺不太情愿讓孫子抬,但自己確實力氣大不如前,最后還是把抬杠移開了布滿老繭的肩頭。小伙子長得細皮嫩肉,看得出來沒干過多少農活。再次起身時,抬石頭的兩人依舊是父子。父親依舊把肩往里挪了一下,小伙子當然明白父親的意思。于是他把自己的肩膀移得比父親更近。
“看來你確實長大了,力氣都大了不少。”父親或許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承受了更大的重量。
從小伙子走路的姿勢來看,確實沒干過多少活。肩膀在抬杠的重壓下,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崎嶇的山路上,汗水像下雨似的從臉頰上流下來。
爺爺看到孫子的腳在打閃,幾次提出換一下肩,都被孫子拒絕了。他們走過的路上,滴下的汗水在陽光的反射下顯得格外耀眼。
那根抬杠不知用了多久,也不知換了多少男人的肩膀,只是在接近抬杠中間的地方顯然比兩端更加光滑,這或許便是愛的見證。
越是光滑,愛便越深。
眼前的情景讓我想起老屋里那根閑置的抬杠,它沒有眼前這根抬杠光滑,但也有較長的歷史。以前上山伐木,秋季抬工具去收糧食都需要抬杠,雖然只是一根簡單的木頭,在家庭生活中也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
小時候,常常看見祖父和父親去抬重物,奈何年紀尚幼,記憶依稀。如今,祖父已近耄耋之年,父親整日奔波于塵世,很難在一起和他們聊聊那些塵封的時光,聊聊在那小小抬杠上關于男人的故事。但我想那根抬杠上必定留下了他們共同的回憶,留下了祖父和父親的奮斗史。
車的喇叭聲將我從思念里拉回了現實,車已經修好,我們又踏上了進山的路。
父子三人漸漸消失在路的轉角處。我回首望去,那根抬杠反射的光卻一直照在我的心里。少時,書本上告訴我們,男人的愛都顯得深沉。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卻總能發現男人厚愛之下的細膩,一舉一動中藏著的深情。
正如那一根抬杠、兩對父子、三個男人的肩膀伴隨著我向歲月的深處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