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一年里,我考上了復旦大學研究生

收到復試短信,對打工的花店對面點了一份華萊士,坐在靠窗的陽光下咬著吸管喝可樂。想了好久發朋友圈的文案,想高冷地發一句“我考上了”,最后還是沒忍住發了長長的一段話。



2020年5月10日

上午復試完,小高給我倒了一杯酒,烤了兩片面包。手機“嘀嘀嘀”地響著,好多朋友來問我復試的情況。我說“盡力了沒有遺憾了”,下午便到古街溜達。

買了一大杯桃桃酸奶抱在懷里,坐在紅楓下看陽光透過薄薄的樹葉穿透下來,照在小小的藤木桌上,我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游客,陷入了不能融入正常生活的恍惚。400多天的長跑按下了暫停鍵,只留下一個等一個結果的忐忑。

晚上一起去去外環路的魚火鍋店吃飯,我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突然發現自己的寫過的一條微博被我復試面試時的主考官轉發了。我“啊”的叫了一聲,手機差點扔進鍋里。那篇文章是關于“后浪”的看法,也是我在考場上被問到的問題。

我顧不上吃飯,趕緊翻了翻自己的主頁。朋友們笑著安慰我說:“沒關系啦,他都轉發你了,證明他很認同你的觀點。你肯定穩啦。”

我摸了摸胸口,但愿能是這樣吧。



一年半以前,也是在這張桌子上,吃著同樣的草魚火鍋。聊到未來幾年的打算,我揣測著不安著問道:

“你們覺得不學數學行嗎?你們覺得考復旦行嗎?”

“這個問題別人永遠都是只能給你建議,幫你分析不同選擇可能有的結果,最后的決定還是要你自己來。”朋友這么跟我說。

我認真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撥弄著魚刺。

時間不停地往回撥。



2014年的夏天

高二的某個午后。我在教室里翻著一本意林。大概是最后幾頁,出現了一篇關于復旦的文章。“自由而無用的靈魂”這幾個驚鴻一瞥般的字映入了我的眼簾,后來在好多年的時間里留在了日記本的扉頁。我不斷地搜集著有關她和上海的一切,覺得每一個角落都有致命的誘惑。

滿街的梧桐,婆娑的樹影;晝夜不停息的外灘的燈光,波光粼粼的江面;俯瞰整座城市的金融中心,被摩天大樓吞噬的陸家嘴;人群熙熙攘攘的田子坊,少女心被拯救的迪士尼。巨鹿路街角的萌芽雜志社,可以尋得的喜歡的作家的蹤跡。

還有“日月光華 旦復旦兮”的輝煌和燦爛,一所給我在六七年間帶來精神信仰的學校。我喜歡的一切她都有,我熱愛的一切她都有:一年一度在相輝堂舉辦的無度音樂節,永不停歇的搖滾狂歡排隊;多元包容并存的人文氣息,近距離接觸創意寫作課上喜歡作家的機會;五角場的迷離和煙火氣,校園里隨處可見的貓咪。

那不再僅僅局限于“復旦”兩個字,更是在深入了解后知曉其于自我靈魂的契合。所以也曾戲謔地說:“哪怕清華北大給我發錄取通知,我也只想去復旦。(笑)”


2017年年末



跨年的前一天,我一個人撐著傘在外灘跟著洶涌的人群走過南京路路,在江邊感受著細密的雨絲撲打在臉上。跨年那天跟在民宿認識的小伙伴一起去田子坊,一杯雞尾酒下肚便有些上了頭,揣著的地鐵卡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出了口袋。但我還是清楚地記得在幾天相處里認識的那些朋友對我說過的話:

“好好努力,考研考到上海來。”

“這座城市對你的吸引不應該是燈紅酒綠和醉生夢死,而是在這里你能有更多追求自己夢想的機會。”

“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樣的,重要的是你的內心”

后來回到北方的小城,我們曾有一次短暫的通話。我站在陽臺上裹著羽絨服頂著冷風,試探性地說出了自己想考復旦想學新聞傳播的想法。他停頓了幾秒:

“我覺得理跨文還是太不切實際了,更不用說是復旦。要不你考慮考慮經濟理工什么的?畢竟數學是基礎學科。”

“對了,回去以后先把普通話練好,好不好?”

2018年



2018年 在杭州第一次見到樸樹

2018年的所有時間我都在自我放逐,我幾乎逃掉了所有的課,不眠不休地做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去很遠很遠的城市看演出,去尋找那些偏僻的歷史遺留下來的角落,一次次把自我拋在陌生的土地上,以此來尋求內心的寧靜。也是這一年,我認識了很多人,除了像小柴這樣到如今都陪伴在我身邊的好友,還有許許多多的都是在人海里短暫相逢,卻都留下了真誠的樣子。

那一年我收獲了很多快樂,也見識到了很多快樂。搖滾樂擊碎了我原有的認知框架,也讓我不斷地捫心自問:你真正熱愛的到底是什么?你能說服自己放棄嗎?你能拿出什么來、做到什么事來證明你自己?

快樂之下是負面情緒積蓄的深淵,直到十月份徹頭徹尾地爆發了出來。除了找不到出口的負面情緒,徹夜不眠躲在陽臺的角落,走在路上的時候彈吉他的時候眼淚都毫無預兆地留下來。我逃掉了所有的課,甚至一度開始自我傷害。流著淚找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藥,留下的卻只有死氣沉沉的冷漠和寧靜。

2018年的年末在北京,人潮洶涌的三里屯,我和小柴提不起一點興趣,疲憊地擠在地鐵的人群里。也就是這時候我明白,除了努力別無它法。

2019年的春天



年初,收拾行李去到了實習支教的縣城。顛簸起伏的大巴車上,我的行李箱里塞了數學分析和概率論的課本,還有三四本新傳專業課的基礎書目。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在宿舍收拾完行李之后,我搬著小桌子又認真看了一節戀練有詞的視頻課。后來一個宿舍的朋友跟我說:

“那天看著你掏出書來學習,我們都驚呆了。”

其實那時候我還沒有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跨考,只是每天都學一點英語,讓自己慢慢進入學習狀態。三月的時候收到了一個快遞電話,知道了自己新概念作文大賽得獎的消息。收到證書的那天我就決定了,考復旦,考傳播學,拿出兩年的時間來賭一把。

上半年的時間就這么不咸不淡地流逝著,備課、上課、開會、排練活動。這里沒有音樂節也沒有演出,不用上課也不用寫作業,除去位置有些荒涼以及吃不到合心意的飯菜,倒也算是一種新的生活。上半年我把自己逼得有些緊,總覺得一分鐘不學習都要完蛋,所以也曾經站在走廊里背書,或者把中新史的筆記撕下來揣在兜里,在操場上帶孩子的時候摸出來就看幾眼。那時候總是吐槽學校領導亂七八糟的事情耽誤我學習的時間,現在想來其實是把自己逼得有些緊了。

所以零零散散地出去看以一場樸樹的演唱會,去了一次迷笛音樂節,寫了十幾篇支教日記,把春天留在了那座小城市里,留給了那群在路上會喊我老師的小屁孩們。


2019年的夏天



七月份時候我回到了學校,一天之內搬到了租好的公寓房里。小小的一間,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書桌。隔壁都是情侶或者朋友一起住,只有我選擇了獨居。早上五六點就會被對面的早市吵醒,收拾收拾七點到系樓背書;中午去食堂吃個飯,趴著睡一會起來做政治;有時候凌晨三四點會醒過來,去小陽臺上看一眼星星,期待收到錄取通知后能去西藏看一眼星空。

那時候系樓門口有一只小奶貓,一點也不怕人,成了我們的團寵。中午的時候看到它趴著曬著太陽睡著覺,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以后要是能像它一樣愜意就好啦。”

秋天,搬回了宿舍住。九月的天氣還是很熱,每天回到宿舍身上都黏黏膩膩的。晚上十點半搬著盆子去浴室洗澡,夾在蒸騰地熱氣里排隊。等到終于輪到我了的時候,噴頭卻怎么都噴不出熱水來。氣急敗壞地換了一個噴頭重新排隊,等到終于洗完已經十一點半了。腳底輕飄飄地踩在樓梯上,枕著濕漉漉的頭發睡過去的時候,只希望夏天能快點結束。

也就是從秋天開始,身體逐漸崩壞。除了肩周炎和疼痛的腰背,咽喉炎和鼻炎也讓我整日整日地腦袋昏沉。就這樣晃晃悠悠地到了十二月,一天要拿出三分之一的時間來在宿舍躺著。做好了一戰失敗的準備,卻也不敢說自己有二戰的勇氣。

2019年的冬天

12月的末尾,我們坐上了去考場的大巴。考場里沒有暖氣,肩膀疼痛地撕扯著耳朵。咬著牙寫啊寫,卻還有30分的題目空在了卷子上。離吹哨還有五分鐘,我看著前面考復旦的那個女生從容地裝好卷子、密封好信封,于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筆,在這最后的三分鐘選擇了放棄。

返程的大巴車上塞著耳機聽樸樹的《空帆船》,一片黑暗和歡聲笑語中卻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在朋友圈發了一句話:

“挑戰命運這種事,這輩子再也不干嘍。”



2020年

2020年1月,估分完之后知道自己考不上了。不停地找調劑信息,躺在床上流淚;

2020年2月,查到自己考了384分,徹夜難眠;

2020年3月,看到了希望,認真準備復試;

2020年4月,復試推遲,未知之下加倍的焦慮。遲到的國家線以及380分的校線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分數真的只是吊車尾;

2020年5月10號,模擬訓練、復試、等通知;

2020年5月13號,復旦給淘汰的人發送死亡短信,沒有收到;

2020年5月19號,收到了復試通過的短信。

那一刻,心中的釋懷早已大過喜悅。


從心底萌發出考復旦的念頭,到真正做出這個決定,大概有兩年的時間。我跟很多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合里提到這個想法,得到的回應大多都是覺得“太離譜”。且不說復旦的光芒離我們有多遠,單單是棄理從文,就像是天方夜譚。

所有人都在說“你不行”,但最后,你真的做到了。

所有人都大跌眼鏡,我卻覺得在某種程度上是必然。

大學四年,比起學習,我花了更多時間來思考一些“無意義”的問題:我為什么要活著?我在這里的意義是什么?當下做的事真的能讓我快樂嗎?我未來究竟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這些不合時宜的思緒讓我很痛苦,也讓我很不合群。那些無法消解的孤獨在折墮的兩年里外化成了不停行走的力量。我總是渴望切身實地地去體驗一下,我想知道我感興趣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么樣的,我想離它們近一點,而不是永遠隔著屏幕觀望。

復旦于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所以,去上海,去復旦,不過是人生的第一步罷了。曾經我把它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如今這個目標實現了,曾經充盈起來的泡泡也該戳破了。在完成目標之后,曾經經歷的煎熬、焦慮就都能被原諒了。

后來在閑下來的五月末,畢業論文預答辯前一晚,整個小區都停了電。我面對著卡到爆炸安裝不上釘釘的電腦和無法修改ppt的窘境,一瞬間明白現在的自己和16歲時的我沒什么不同。

那些生活加諸于我的東西一分一毫都沒有改變,我依舊是敏感、暴躁、墮落且無情,可能唯一不同的,就是將迎來去一個新的地方生活的體驗。

所以過去了的就是過去了。考研已經成為過去式,并不能成為加諸于個人的神話。上了復旦怎么樣,不上復旦又怎么樣呢?生命里未知的前程和變數還有那么多,不是區區加一個名校的光環就能解決的。

要有悲觀中的硬朗,也要有勇氣平凡。

這才是終其一生,都要努力去學會的事情。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