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的痕跡

文馬小磨

???? ?過去了，過去了！那種揪心的痛楚終于又過去了。

????? 產(chǎn)床上，被陣痛折磨了兩天兩夜的我，早已筋疲力盡。此刻，我盡情享受著陣痛過后的幸福，卻不知這幸福能延續(xù)多久。

?????? 也許太困了，也許太累了，也許……我一直閉著眼睛，已無暇去顧及不知是誰的零亂的腳步，也不知是誰慌亂的叫嚷聲：針頭速去消毒！趕快查血……

????? 一切仿佛遠(yuǎn)離我而去，思緒定格在中學(xué)時(shí)的一個(gè)午間。那時(shí)的我水喝得少，蔬菜也吃得很少，經(jīng)常被便秘折磨得哇哇大叫。這一天中午也不例外，當(dāng)我在公共廁所毫無辦法地忍受痛楚時(shí)，母親正到處尋找，直至走進(jìn)廁所中。眼看要遲到了，母親不容分說，背起我就走?；氐郊遥昧艘粋€(gè)腳盆放在地上，然后讓我趴下。我還沒有鬧清是怎么回事，她已經(jīng)開始用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掏起糞便來……看著她收拾殘局的身影，我說不出一句話來，任由眼淚流淌。

????? 母親二十歲嫁到父親家，很快成了頂梁柱。奶奶家境貧寒，身體也不好。父親排行老大，下面還有五個(gè)年幼的弟妹，最小的剛會說話。母親的出現(xiàn)，便如救星一般：手巧，會做衣服會刺繡，從進(jìn)門起，就承擔(dān)起了全家人的針線活。父親完婚后回了部隊(duì)，母親就像媽媽一樣帶大了我的叔叔和姑姑們。

????? 記憶中，母親好像一直都在忙碌，不是裁剪，就是納鞋底，或是做著永遠(yuǎn)做不完的家務(wù)。盡管日子緊巴，可母親卻從不虧待我們兄妹。我與妹妹穿出來的衣服常常會被鄰居圍觀羨慕，其實(shí)，那都是母親改小的舊衣服，只不過繡上了鮮艷的花朵，或是用廢舊布條拼湊出美麗的圖案。沒有水杯，母親便將喝過的汽水瓶、酒瓶洗干凈代替……

????? 不行了，不行了，又疼起來了。

????? 疼痛越來越厲害，仿佛把我的身心吞噬、撕裂。

????? “快！用勁！用勁！快出來了，再用把勁！”

????? 可我卻因用勁搖亂了頭發(fā)，因用勁咬破了嘴唇。這小家伙怎么還不出來？只是無端地給我施加痛苦，將我的身心不斷地撕裂，一滴滴地淌血……

????? 終于，我聲嘶力竭地喊出了早已想吐出的話：“我不生了！我要回家！”

????? “回家？回家就不生孩子了？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因?yàn)槟闶呛⒆拥哪赣H??！”

?????? 當(dāng)疼痛過去時(shí)，我開始思索醫(yī)生的話了。是啊。母親，母親……她到底意味著什么？

?????? 當(dāng)我們兄妹漸漸長大，帶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參加工作，母親卻也因日夜的操勞而愈發(fā)蒼老了……

????? 那一根一根的頭發(fā)又短又直，偶爾還會蹦出一些不易發(fā)覺的白如銀絲的作品來。尤其那一道一道的皺紋又密又長，若是笑容滿面的時(shí)候，它便毫不客氣地更加放肆起來：不斷地?cái)U(kuò)張、加深。皮膚也因長年累月地勞累而粗糙起來。

????? 這些特征是許多中年婦女所具有的，而我的母親似乎擁有的更全面更具體一些。

????? 一個(gè)夏日的周末，我回到家，母親正在收晾曬的衣物。遠(yuǎn)遠(yuǎn)望去，夕陽中的她顯得更加憔悴和蒼老了。一絲悲涼彌漫心間：母親老了。

????? 也不知天什么時(shí)候全黑了，我被那可惡的蚊蟲叮咬得難以入眠，卻也不愿下床點(diǎn)蚊香，只是不耐煩地在床上翻身、揮手……直到迷迷糊糊中聽到釘釘子的聲音，才漸漸入睡。

????? 第二天醒來，忽然發(fā)覺頭頂上多了一頂破舊的蚊帳，破洞已被夾子夾住。床頭一張凳子上，燃后的蚊香末仍落在上面。我終于明白，昨晚怎么有了釘釘子的聲音。

????? 母親老了，可依然為我操心。那一刻，我形容不出自己內(nèi)心的感覺，既幸福又內(nèi)疚，還有深深的愧疚。

?????? 工作后第二年，也是一個(gè)周末，我回家恰遇一個(gè)親戚的孩子準(zhǔn)備過生日，忙跟著母親張羅著買東西。

????? 忙完后，我忽然發(fā)現(xiàn)母親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掉了色，問了句：“媽，你明天穿什么衣服去？”“就穿那件?！闭f著指了一下凳子。那是幾年前我讀書時(shí)穿過的一件舊衣服?！澳且路?？太難看了吧！還有什么體面的衣服？我?guī)湍阏野??！闭f著，我在衣柜里翻了起來，可翻到底也沒有找到什么。母親又開了口：“可以了，那衣服我專門找出來洗干凈了，怕什么？又不丟臉?！薄澳俏乙院蠼o你買一件吧，這次回來本來是準(zhǔn)備給爸爸買的，又臨時(shí)要走親戚，錢恐怕不夠……”“不用給我買，你以前的舊衣服我還沒有穿爛呢，你不要亂花錢?！蹦赣H連忙打斷了我的話。

????? 不知道為什么，母親的話竟讓我汗顏，內(nèi)心一陣陣酸楚。

????? “啊——”疼痛重向我襲來，迅速而猛烈，使人不由自主揪緊了不知是床單還是衣服的東西，用勁使出全身的力氣，也許是為了生下這個(gè)孩子，也許是為了擺脫難以忍受的疼痛。

???? “對，很好，再用把勁兒！孩子的頭發(fā)都看得見了，烏黑烏黑的……”

????? “是嗎？”一絲欣慰爬上臉龐，“可我不知能不能把他生下來?！?/p>

????? “能！一定能的！因?yàn)槟闶撬哪赣H啊，母親還生不下孩子？快，用勁兒！再用最后一把勁兒！”

????? 我仿佛置身于痛苦的海洋，周身都是無邊的疼痛。我在這海洋中拼命地掙扎，身體被碰得好像馬上就會支離破碎。“母親還生不下孩子？”耳邊縈繞著醫(yī)生的這句話。它使我義無返顧地朝海邊掙扎，不論在海中的幾多沉浮……

????? 忽然，我感到有什么連蹬了自己幾下便離開了，接著，“哇——”嘹亮而富有節(jié)奏的哭聲在產(chǎn)房里回響，母親的含義在此時(shí)得到全部的釋然。

????? 從產(chǎn)房出來回到病床上，被包裹得只剩下小圓臉的孩子已安然入睡。看著那粉嘟嘟的小臉，我的倦意蕩然無存，幸福溢于言表。

????? 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續(xù)；我是他的母親，是他生命的來源?？墒悄赣H，給予孩子的不僅僅是生命，還有生活中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痕跡。這痕跡就是博大無私、崇高偉大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