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吐

? ? 朱愛生活在這里夠久了。

? ? 有的人的久是一輩子,魚的久是七秒鐘,而朱愛的久是二十二年。從出生到大學三年級,都待在這個說不上貧瘠也一點兒不繁華的北方小城市。“寒暑分明,有風沙。”朱愛這樣向網友介紹她“可愛”的家鄉。冷冷的陳述語氣,讓人有種恍世的錯覺,這個女孩生在這方土里,也預備死在這方土里。一生不過一夜白頭,無關乎樹一樣的安之若素或什么天花亂墜的濃濃鄉愁,仿佛該是、就是、本來是,如此罷了。

? ? 她不愛生養她的土地。一點兒也不。朱愛站在擁擠的公交站臺上時,這么想了一句,然后再加上后面幾個字,一點兒也不。顯得決絕而冷酷。朱愛得意地抽了下嘴角,復又快快恢復等公交該有的表情——無表情。今天周五,媽媽喊她回家吃飯,和高中、初中、小學一樣,老樣子。

? ? 公交綠色的車頂一出現,木然的眉飛色舞的抓緊背包的拉著小手的人群頓時騷動。車門開的一瞬,朱愛輕嘆了口氣,埋進人堆里。

? ? 擠到車門口的時候,朱愛想起上次坐車就在這個位置把胸罩扣子擠掉了,不由汗顏了一把,還好是冬天。又想,等老了,一定不再坐人多的公交,擠不起。朱愛從褲兜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塊錢,那張錢夾里永遠最皺的一塊錢,塞進吞錢的桶桶。然后,她一面聽著司機說“往后走往后走”,一面手又伸進褲兜,摸出了一張紙條。那張周三上自習時發現的詭異紙條。

? ? 原本紙質良好的紙條已經揉得皺皺巴巴,不過字跡尚清晰。朱愛單手抓緊搖搖晃晃的把手,感覺像把自己掛在晾衣繩上。就這樣盯著卷著邊的紙片。“我有了”,確切地說是半張紙片,上面寫著這仨字,我有了。沒句號。朱愛頭痛地皺了下眉,應該周四再去圖書館那個位置的,找另半張紙。這樣也不用現在這樣猜。

? ? 朱愛是在圖書館地下一層靠窗最角落的的那張桌子下發現紙條的。說地下一層,其實就是一樓,因為一樓門不開,只能從二樓大廳拐下去,每回走去就像去地下室,好在是有陽光的地下室。那層樓偏,人少。朱愛常去那里,座位倒不固定。一來二去,常去那個自習室的人倒都熟絡起來。熟,不過是面熟,僅限于點個頭的認識。

? ? 上周三,朱愛本不想去自習,她有點小感冒,有預謀的,和她見過幾面的理工男有關。玩輪滑認識的,他帶她去看過星星。她第一次那么近的離一個陌生的男孩子,就著他的手機軟件,辨認星座。她開始一點都沒覺得怎么樣,后來星星太耀眼了,而夜太黑。完全沒什么發生,拉拉小手也沒有。朱愛認為的嚴重是,她心里那個小湖,被什么東西,咚,砸了一下。她以為是顆漂亮的小石頭,現在想來不過是個土疙瘩。區別大大的,一個落在心里,雖然漣漪息了,但它沉在安靜的細泥里,溫暖的包裹著,像一般的每個人都會有的珍貴記憶;而土疙瘩,所遇非人,渾濁過后會最終消逝,不值一提。朱愛的感冒跟看星星沒關系,她不是那種會裝柔弱的女孩。“啊,人家好冷”,這不是她的臺詞。通常她只是沉默。她預謀的感冒,是她一個人的時候想出來的,生點小病吧。因為八點上課、十二點吃飯、熄燈睡覺的日子過得太太太久了。她想原來我健康了這么久,來點小病,來點變化好了。不過,雖然成功了,自習還是一樣去了。吃了晚飯,腳不自覺地往那個方向走,等反應過來,算了,已經選了這條路。

? ? 拉開椅子,攤開書,拿出筆,正常程序是,神游個五六七八分鐘。可是,朱愛感冒了。她不提醒自己還好,一想起這茬兒,覺得鼻子不通氣了。本來就沒打算晚上過來,衛生紙下午就用光了。難道又要像初中一樣擤手上么!又沒有帶本子,連個硬紙都沒有,撕書?朱愛還沒到這程度。就先手捏著吧,先蹭到桌子棱下頭吧,下回來擦掉。朱愛就這樣狗血地,從桌子背面發現了那張用膠布倒貼著的紙條。她一拽,只抓下半張,嗤啦,有幾個人抬頭往這邊遞了一眼。朱愛的頭更低了,也不敢有啥大行動,本來就顧忌掛著鼻涕有損形象。


? ? 朱愛早早回宿舍去,熄燈前聽著大家聊些好玩的事,什么班里那個誰和誰又分了,某個明星和某個明星怎樣了。朱愛躺在被窩里,想到理工男,又翻身從兜里拿出手機隱身登上QQ,看著他暗淡的頭像,右擊,刪除好友,確認?頓了下,No,下線。也許是從這個時候朱愛才覺得惡心的感覺好些了。直到惡心的感覺好些了才發現竟惡心了好久。真好笑。

? ? 迷迷糊糊地想著那張紙條上寫的“我有了”,她有什么了呢?清秀的字跡讓朱愛斷定是個女生。有了喜歡的人,有了男朋友,有了一個夢想,有了一個什么主意,有了……朱愛睡著了。她睡眠一向好,無夢。

? ? 周四上午課下午課,晚上有個朗誦比賽,朱愛被舍友拉著去看了。有個甜美的大一女孩甜甜地站在臺上甜甜地說,輕輕地你走了,正如你輕輕地來。朱愛什么都沒聽見,她盯著女孩衣服上別的胸針,向日葵的笑臉,就那么石化了。沒刪掉他是對的,太正確了,讓他以為她在乎么,搞笑。長這么大就沒做過這么正確的決定。朱愛滿腦子只知道這句話。她沒有失神地跌跌撞撞地沖出那間教室,沒有沖出來后遭遇晴天暴雨,沒有在雨中哭的花容失色,沒有哭著哭著遇到撐傘的男二號。現實是,朱愛在甜甜女的甜甜笑容里也甜甜一笑,甜甜鼓掌。紙條的事就這樣被擱淺了。

? ? 朱愛捏緊紙條邊緣,發現它也許是從學校特賣的一種本子上撕下的一角,如果她稍加留意或許有機會找出寫紙條的人。她把紙條重新塞進褲兜,抓緊書包帶子和公車把手。她抬眼看到哪兒了。所有車上的人都隨著車停下而前傾,起步而后頓,慢慢閑閑,步調一致,像在跳一曲優雅的集體三步舞,前前后、前前后后。朱愛不暈車,可是那種惡心的感覺又從肚子也許是胃里升騰起來。朱愛知道不關旁邊這位滿身煙味的大叔的事兒,也跟搶她面前座位的這位時髦小姐沒關系。她知道什么不會引起她的惡心,卻找不到那個讓她惡心的源泉。她盡量盯著窗外,忘掉惡心這回事。她看見無數的高樓低棚高低相連,原本棱角分明的建筑漸漸變成圓滑的曲線。她看快快慢慢的車流,有輛閃著金光的牌子車轟鳴著馬達闖過紅燈,她沒看清,也許不是紅燈,反正大家都喜歡這么想,好像富裕就一定囂張;還有輛蹦蹦車,你知道蹦蹦車吧,那種帶馬達的突突直蹦的小三輪,開車的大哥還在車上生了個烤火爐子,有創意,爐子的煙飄在肌肉緊繃的城市的臉上,讓冷漠的臉都模糊了視線,好暖,朱愛想起小時候住在村里二老舅家,真暖。不過這車能進市么、會被交警罰嗎?有個戴著艷麗絲巾的中年婦女過去了,有個逆風騎車的灰衣人過去了,有個等在灰色站牌下靜止的黑的人,另一個粉紅女孩上了旁邊紅色的出租車,風吹起她不知什么顏色的頭發,白色塑料袋掛在暗綠的柏樹上,藍色灑水車壓在黃色斑馬線上,紫色男人跨過路中間的欄桿路過兩位橙色環衛工人,他們正站在刷了一半的火紅廣告牌旁躲銀色的風。

? ? 朱愛看著看著就昏昏欲睡,同時又清醒無比。就是那個睡前最無意識但可以想明白很多事的時刻。也許就是因為毫無辦法記住才想得明白吧。她頭又痛,感覺有一只肥碩的毛毛蠕蟲在她的腦漿里寸寸地爬,圪蹴圪蹴。朱愛搖搖渾濁的腦袋,想甩掉胖蠕蟲,它卻突然“噗”地變成一只斑斕的蝴蝶。飛走了。朱愛看著它飛出窗外,越飛越高。她發現黑色人不見了然后是紅白藍綠紫橙黃人的消失,她周圍好空曠,在坐無人公交嗎,司機呢,肯定在,不然咋開,朱愛自嘲了下還是扭頭去看,還告訴自己,看,在呢吧,不在!!!朱愛瞬間就炸了,什么情況!下車!不行,沒到家呢!這情況到家也沒人啊!下去更危險,敵不動我不動吧。朱愛在給自己找借口不動,她是懦弱的,我一直都堅信這點。朱愛腦子轉得飛快也許根本沒想啥,一團漿糊地盯著被手心的汗濡濕的紙條。全世界只剩下這三個字,我有了。

? ? 我有了。

? ? 公共汽車還在詭異地前行,到站停,無人下,無人上。朱愛坐在空座位上,盯著無人的站臺,無人的街道。車門咔噠一聲關上,馬達嘟嘟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有一只會飛的什么小蟲子趴在窗戶玻璃上,嗡嗡地撞一下,爬一段,撞一下。它暈不暈。沒人的城市突然這么靜,像一座巨大的鋼鐵森林。朱愛抬頭看大廈,以前怎么就覺得它冰冷了呢,這和大樹一個樣嘛,樓里有人的話就和樹上的螞蟻一個樣。朱愛笑了笑,慢慢哼起歌兒來,小時候在村子里學會的童謠,依依呀呀,然后是一首她只敢在自己的小屋里拿著梳子當麥克風,對著鏡子對口型唱的搖滾。原來唱出來這么爽啊。啊。朱愛閉上眼睛。她早就想到了,只是她不敢認可她自己的想法。我說過,她懦弱,她懦弱到連自己都怕。

? ? 我有了。紙條后半張什么字都沒有,只剩一個句號而已。我有了,懷孕了。就是這樣。

? ? 朱愛睜開眼睛,眨了眨,還是自己。真好。沒什么好怕了。只要承認了自己就坦然得多。不知道紙條的主人把那個孩子怎樣了,要生下來嗎?還是打掉了。學校里經常有人發小廣告,無痛人流,突然覺得發廣告的人好猙獰。怎么辦,她去醫院了嗎?誰是孩子的父親,她真傻,怎么能懷孕呢,怎么能呢,怎么不能呢。唉。她是誰?那個隔三差五就換個男生陪上自習的張揚女?還是那個一本正經的眼鏡女?雙重人格?不知道不知道。朱愛想,如果是旁人發現這張紙條,會不會也暗暗打量自己——誰有了?那個一本正經的非眼鏡女?雙重人格!朱愛又好笑,我是多重人格分裂到無以復加的那種。哈哈。朱愛凝住笑,我有了。她突然想吐。懷孕的人是不是想吐來著。朱愛想,是,我懷孕了。那天晚上星星墜入我的子宮,連同笑顏如花的甜甜女胸前的那株向日葵,還有陌生的紙條,揉著鼻涕和汗水,我懷了一個怪胎。呃……朱愛干嘔著,想把一切的一切吐出來,吐個干凈。

? ? 手機震動,朱愛摸出一看。理工男。心咚咚咚跳,朱愛鄙視了心。強自鎮定地打開,“明天中午能請你吃飯嗎?”朱愛第一反應是他沒消失啊,他怎么能沒消失呢?朱愛抬起頭,看到有些人看著她,有些人離她遠一點,“這都能睡著”、“剛還唱歌了”、“還嘿嘿笑”“還要吐不吐的”、“神經病吧”、“離她遠點好了”……很好,為她糗事史上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 朱愛不打算回復,捏著手機像冬天里握著個剛出爐的烤紅薯,燙著又不想放手。手機“嘀”地又響了。朱愛不認為是他,他若等著人上鉤就不會猴急。可惜他等錯了,朱愛突然理智地像個二婚的老婦女。朱愛定神看了看屏幕,老伴兒,她從小廝混的密友,以為又是叫她老地方玩,朱愛抿著嘴巴笑,要是把今天公車上睡著的事兒告訴她會不會又是一通損。打開,然后盯著屏幕,笑著,淚珠滾滾。“愛,陳打架出事了,你不必過來,他已經走了”。朱愛笑著,一動不動,屏幕都濕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車上那幾個人又說“嘿,這會兒又哭了,真是神經病吧”。哦哦,原來我哭了。我說么水哪兒來的。朱愛咧著嘴朝她們笑笑。她們離得更遠了。更遠了。誰能真正靠近你呢?你哭你笑你想東想西你翻來覆去,誰真正站在你心門口,輕輕叩著,問一聲,你還好嗎?

? ? 朱愛原來沒有做夢,再車水馬龍的世界,不過也是一個人的廢墟。

? ? 她攤開手心,展平紙條,拿出一本書,小心地夾在里面。她決定周一去了學校就把它貼回原地,不找誰寫的,也不窺視不好奇了。朱愛心里有什么東西塵埃落定了,又有點黏膩膩地堵在喉嚨,她說不出。她回復理工男,下周吧,明天有事。不管那個胸針是不是朱愛送給理工男的那個,不管他真心假意,不管甜甜女是他女友、表妹還是女友的表妹,總要說個清楚。能說出來的都沒什么大不了。能不能當做老伴兒沒有給她發過信息,求你。

? ? 回到家,爸媽在廚房忙。朱愛把包放回小屋。轉身站在廚房門口,突然就哽咽地不行。爸爸問著她學習的事,媽媽問她食堂的飯,朱愛夾起案板上一片生豆腐,囫圇塞在嘴里,不用說話了,滿嘴豆子的澀澀的香。媽媽打她手,先去洗手,爸爸笑她,傻女子,旁邊就是牛肉,真不會吃。朱愛忙往衛生間退,怕遲了,怕遲了忍不住。趴在洗手池上,朱愛突然想念那個撞公交車玻璃的小蟲子,它暈不暈。她暈,終于,吐出來了,干凈了,不惡心了、不惡心了。她盯著洗手液上掛著一根長長卷卷的紅色頭發,發了會呆。媽媽喊她吃飯。她趕緊洗了手,收拾干凈。什么都沒發生。

? ? 媽,你出差了?哦,剛回來一天,不是打電話給你說了嘛,怎么啦,想媽媽啊,讓你住家里還不愿意。媽,你怎么老剪個短頭發啊。利索,多青春啊,你甭剪啊,好好留著,不許燙不許染啊,等畢業了隨你。媽,我吃飽了,待會洗碗叫我啊。

? ? 朱愛坐在電視機前頭,百無聊賴,分不清廣告和新聞,真和假。爸爸津津有味地看新聞聯播。朱愛看他,爸沒有白發,皺紋有些深了。爸爸,朱愛在心里喊,爸爸,千萬千萬。

? ? 媽媽不放心朱愛一個人洗碗,也在廚房收拾這收拾那。母女倆說說笑笑忙完了。坐在客廳,爸爸看完天氣預報把遙控器遞給朱愛,說著昨天預報有雨雪天氣今天卻晴了一天。朱愛和媽媽笑。朱愛換到媽媽愛看的電視劇。突然轉身問媽媽,是不是小姑來過了。媽媽笑說,你怎么知道,上午帶寶寶過來玩呢,你要早點回來就能見著。朱愛扶著頭說想睡了,感冒還沒好。媽媽啰嗦她水喝少了,衣服穿少了,去找藥。朱愛站在小屋門口,喊住媽媽,媽,小姑是不是燙了紅色長發。朱愛默默祈禱著,求你、求你。媽媽狐疑地點頭,嗯啊,這孩子怪怪地,燒壞了?

? ? 朱愛躺在被窩里,眨眼睛,摸出包里的書,翻出紙條。她看見夾著紙條的那頁有個叫若望的人在說“就這樣吧,永別了”。她悉悉索索地找出筆來,在背面寫,祝福你。又加一句,只有你自己。她明白嗎?她會明白吧。不明白又怎樣呢,也許她根本看不到。但我要寫,我要寫。

? ? 媽媽進來督促她喝了藥,掖好被角。朱愛想起老伴兒和陳,嘟囔說明天要出去找他們玩。媽媽說,不是和平常一樣嗎?別瘋得太晚啊。對啊,和平常一樣。朱愛想只有媽媽掖的被角才密不透風。只有媽媽掖的被角才夠暖,夜里才不會冷。想著想著,朱愛說謝謝媽。謝謝爸。朱愛隱約聽見誰說,傻孩子。朱愛迷糊地想,有沒有一個人站在她世界的蒼穹頂俯瞰她,她的世界從那個角度看會不會有點可愛,還是可笑,渺小的緊吧。誰是那個看我無聊人生的傻子呢。朱愛這么想的時候,我打了個大噴嚏。

? ? 誰是那個看我無聊人生的傻子呢。我這么想的時候,有沒有誰打噴嚏了。我看了看天。

? ? 朱愛睡得很香。陌生紙條、理工男、甜甜女、五顏六色、蝴蝶、陳、小蟲子,還有惡心的感覺統統不見了。朱愛的世界里此刻是夜里。她的夜里突然下起小雪。

? ? 晴天突然下起了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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