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差回來,就聽聞老家的婆婆去世了,我這心亂的。我跟婆婆這一世的婆媳之緣,云淡風輕,沒有矛盾也沒有紅過臉,她話少心境淡泊,不管兒女的大事小情,言語沒有是非從來不道人長短。不幫忙帶孩子也盡量不麻煩你,有時候想起來,嫁給這家的感覺真是一場恍惚。
年輕的時候,喜歡童爸的品學兼優,特別欣賞農村孩子拼搏進取的精神。都說會選的選兒郎,不會選的選家當。我就憑借那腔傻傻的赤誠,一頭扎進這個貧寒的農家,我爸媽當時無奈的表情猶在眼前。
嫁人以后才知道,嫁給一個人,就是嫁給了她全部的社會關系的總和。個中滋味就不提了,如果你想知道,請參考一部名叫《新結婚時代》的電視劇,那就是真實對照我家的故事拍的。
有了童童后童爸經常一年出差六七個月,那段日子延續到童童讀小學高年級才結束,工作忙難以兼顧,兵荒馬亂一地雞毛的,孩子高燒肺炎我在醫院跟著孩子一起大哭,心疼孩子又無可奈何,疲倦至極,從來沒想到生活會變得那么那么慘。
好在我一直在努力清空負面,不想背著那么多壓抑的情緒過每一天。聽到婆婆走了以后,我想起她的很多好來。有一年春節前我去北京做實驗,童爸在家叨叨叨,我緊趕慢趕飛回來,換身衣服就跟他回農村過年。回去后他還是叨叨叨,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我沒再忍那天,是真的打算回來就離婚的那種沒再忍。我的眼淚是刷刷刷的,都沒啥感覺就流了滿臉。我聲淚俱下跟他大吵一通,把我平時端著的教養,我媽媽要求我的大氣莊重顧全局都扔一邊去了,在十多年婚姻的磨礪中,在與丈夫三觀不合的忍耐極限里,我把我想說的想罵的都倒出來了。農村的男權是至高無上的,我公公立馬出來護著兒子,我記得我婆婆,她把我扯到跟前對我說,我生的兒子我知道,我幾個兒子都沒心沒肺的從來不知道心疼老婆,但心眼兒都不壞、看童童的面子還是過吧。在那一刻,因為這最不可能的理解,婆婆一向護犢子,如今向著城里媳婦說話,我都愣住了。
我公公去世整三年了,婆婆跟公公一直秤不離鉈,一輩子琴瑟和鳴恩愛與共。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公公還在世,我婆婆應該還能多活很多年。他們老兩口沒有城里老人的三高,心大知足,萬事不掛牽。公公臨走前,一刻離不開婆婆,婆婆也衣不解帶的在醫院陪伴。她給公公扎了一根紅繩在脖子上,繩子上綁著一個小木頭,大概是祈求公公疾病痊愈渡過劫難的意思吧。她讓公公吃藥,公公很聽話的配合著。公公依賴婆婆,婆婆守護著公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本就是這么一個過程而已。臨了臨了什么都帶不走,唯一眷念的,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這種真情吧。
婆婆走了,我仿佛看見她身輕如燕羽化升仙,公公就在橋對面等著她。婆婆笑著,像她平時那樣微微的仰著頭笑,公公也在笑,紅光滿面的。他們倆的笑容就是一種無聲的交流。公公好像在說:你來了?婆婆說:“我來了,老頭子你還好嗎?”他們沒再說話,一起結伴轉身走了,走著走著就隱入云霧影影綽綽的,我心里有一點安慰,因為他們彼此再也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