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為你拼拼湊湊,挑挑揀揀,也寫不出一首蕩氣迂回的長歌。
01.
出發北上是一個晴好的冬日晌午。忍具鋪老板簡簡單單收拾好行裝,預備迎接一場稀松平常的長途跋涉。也許是看準了平和年代生意寡淡,年輕如她倒也落得自如灑脫,每逢這時總是將自己的小店托給好心的鄰人,邁開步子就如同忘記歸期。她的目的說來也單純,無非自幼沉迷于兵戎相接和刀光劍影式情懷,若是得空親自尋得一兩件寶物倒是再好不過的。沒有刻意計算,也沒有清晰的目的地。隨遇而安,平靜柔和。這是所有接觸過天天的人對她的一致口碑。
去時鄰人往她懷里塞了幾個取暖貼,囑咐她北方的冬季不比木葉,白晝極短而漫長嚴寒。她心懷感激地咧開嘴,想說些什么卻轉念間咽了回去。匍匐著挨過戰亂如她,曾步履利刃,踏過血泊,面對大自然略顯嚴苛的循環往復,應該還不至于屈服。
她的背包里只有一個水壺,一些盤纏和兩本卷軸。按常理說一本卷軸就足以容納她所有的收集,然而天天還是習慣了隨身攜帶另外一卷。倒不是說她懷揣著多高的憂患覺悟——或許,這書寫著少女時代二三事的帛書就如同暗夜中兩盞小巧的提燈,在必要時可以為她照明引路也說不定罷。
整理行李時天天突然想起七代目之前曾經托付給她信件——一封關于教育改革交流項目的邀請函。自從六代目火影上任起,木葉便著力改進教育體系,如今的忍者學校已不再將培養忍者視為唯一目的,而是采取多種多樣的分科制度。孩子們可以根據進路希望選修課程,即便沒有忍術才能也可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分野。
新的系統在七代目火影的進一步帶動下更加茁壯成熟,引來許多國家的紛紛效仿。不愧是曾號稱意外性第一的忍者,金發碧瞳的火影大人腦子里總能蹦出日新月異的好點子,當然這也多歸功于身邊優秀的軍師和一同出生入死的至交明暗相間的輔佐。私下里說起七代目火影天天還是直接稱呼其為鳴人,這個從小看起來腦袋不太靈光的后輩最終實現了年少的夢想,成為了人們心中的英雄。想到這里她不禁發自內心替小學弟感到高興,然而偶爾望見他惺忪睡眼中寫滿的絲絲倦意,又著實有些令人心疼。鳴人的朝氣蓬勃和勇往直前是陪伴他一路走來的每個人心中的支柱,當年少的純粹經歷世事變遷后漸漸沉淀轉型,即便他依舊重情重義,赤誠透明,卻再也無法坦率而隨意說出一連串看似平常的話語。
天天在辦理他國入境許可時注意到鳴人的猶豫。七代目火影大人在前輩面前表現出稍顯謙卑的姿態,畢竟只是例行的周游列國,他并不想靠著權利去限定自己同期的行程。 即使自嘲粗枝大葉,同伴細微的情緒變化依舊逃不過女忍的眼睛。她耐心地等待著鳴人開口。
“能幫我把這封信帶到云隱嗎……”金發男人擠出一個憨憨的笑容,隨即又頓了一頓,“當然,如果繞路的話就算了,依五代目的個性即使送到了他也懶得看吧。”
“沒問題,一定帶到!”天天爽朗地回答著。她目光落到火影大人的白色大氅上, 像是思忖著時光究竟如何在他身上蒙上了淺淺的霾。
其實鳴人你完全不需要這樣的。
她不經意間輕輕搖了搖頭。放飛自我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養成的習慣,自己只要在旅途之中就一定會熱衷于思考,或者揪著這些小到一定程度的細節一點一滴琢磨起來。尚未出國境時,天天沿著縱穿整個火之國的電車鐵軌抄了一段近路,那是她從十年前就異常熟悉的路線。這條路沿線幾十里曾經是易于外敵入侵的盲區,原本在邊境守衛部隊擔任要職的她隨著這一帶的建設也逐漸從繁忙的工作當中退下來。雖然依舊掛著原先的部門職稱,也不斷進行著新武器的研發,天天在多數時間內還是被允許隨意走動的。她用特別批下來的科研經費置辦了一間小小的武器店,做著越來越賠本兒的生意。她倒也從來沒指望過能靠這一行發什么大財。畢竟,能像現在這樣呼吸著平緩的空氣,不故作姿態地活著就很滿足了。
或者說只是活著就應該感到滿足。
晴好的上空慢慢隨北移轉至層疊的積雨云,女忍不禁稍微加快了步伐。感知空氣流動似乎是她近幾年游歷途中點亮的技能點,不出意外的話怕是一場暴風雪在即。
02.
似乎是這個據點沒有錯。天天從卷軸中召喚出打火機和一些木柴,升起一團不太明亮的火焰。幽微的火光不安分地彈跳到洞壁上,延伸出長長的影子。外面暴風雪下得正緊,怕是要挨過寒冷的長夜才能再度啟程。
她曾在守衛部隊時期帶領自己的隊伍勘查人煙稀疏的火之國北方邊境,并專門挑了嚴酷的寒冬進行過幾次生存演習。時值戰后重建之初,女暗器使不想危言聳聽,卻也偶爾向下屬們灌輸些“worst scenario[1]” 之類的危機意識:這個國家再經不起任何硝煙戰火,也無法估量還有多少尚未拔除的倒刺在潛滋暗長。如果我們不能在最壞的場合生存下去,亡國也只是時間問題。說實話她打心底里覺得狼煙再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面對空有一腔熱血,卻剛從象牙塔逃離的年輕后輩們,嚴厲一點總歸沒有壞處。
天天希望自己的隊伍在和平年代也不忘忍者的本職,牢記忍誡忍訓,卻也不希望他們過于激進,好大喜功。她認為最能給人上一課的行動莫過于親自到生死邊緣掙扎一遭,這是她在戰時得到的最大啟示。不能在強大的人算下思想升華,也至少要借著天算點醒這些未經沙場的年輕人。于是女上忍只能想出這種看起來十分古板的社會實踐鼓足士氣,然后突然察覺到自己好像受了太多青春熱血的精神污染,內心竟從雙重層面上有些傷感。
同甘共苦的那段日子似乎已經非常遙遠。猛然反應到自己擁有十幾年可以回顧也不再吃驚。有些事盡管不愿承認也早就實打實地溶到她骨血里。自從第一次帶領生存演習伊始,天天便嚴格要求部下禁止攜帶苦無,飛鏢,起爆符之外的任何物品。這是她年少時的修煉之一。當然,作為隊長的她為了預防萬一還是攜帶了收納卷軸以備不時之需,但她給自己設好了自我約束,冰天雪地里只依賴雙手雙腳,在新世代面前做足榜樣。每次部下們按照任務指令布置完防線,同時被迫充滿野性地解決溫飽問題后回到位于巖洞的據點時,都會看到他們隊長泰然自若地借著不怎么亮的火光撰寫術式。
于是偶爾會有精力充沛的后輩小心翼翼地詢問著自家上司在做什么。年輕的女隊長不疾不徐,手底下依然不停地畫出一串串晦澀的密符,她一點點展開卷起來的部分,似乎對部下的好奇心毫不避諱。
作為邊境守衛部隊的成員自然都懂得一些術式撰寫知識,即使尚未成長為天天那般的時空間忍術專家,后輩們也能看出卷軸始端的術式略顯生澀,混雜著一些不太合理的排列組合。想必那是某個初心施術者留下的筆跡。
女忍笑著說那是她很久以前留下的黑歷史。后輩們聞言個個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兒,生怕領導一個微笑之下就把他們扔到山坳里喂了狗熊。天天當然不可能這么做,要說嘲諷腔某些人早就開過了,還偏偏趕在她年輕氣盛的時候。她心想現在如此自謙說不定都是拜了良師益友所賜,倒讓她這個如今實至名歸的木葉武器第一忍打死不敢承認自己的實力。
“長江后浪推前浪,”女子面容平靜,娓娓道來,“以前的我不像現在的你們,無法在短時間內對事物領會透徹。還在三人組時期隊上有兩個性格古怪卻天賦異稟的友人,說實話和他們相處真讓我勞心費神。而除此之外,我也時時擔心自己修煉不足拖他倆后腿。所以有一段時間十分迷茫,總是在想到底該做何出路才好。”
“于是我有一陣子特別鉆牛角尖兒,竟然開始糾結起‘時空忍術’的字面定義,甚至還想搞個大新聞,結果理所當然被他們嘲笑了。這部從那時就開始撰寫的術式,零零總總,斷斷續續,到現在都還是未完成的狀態,也許永遠都無法完成了吧。”
她一邊敘述著一邊揚起唇角。不知是搖曳的火光點亮了回憶,還是回憶照進了更深的地方,寒冷的洞窟似乎一瞬間變得明亮而溫暖。
03.
“說不通!沒天理了!為啥我要被熱血濃眉瓜皮帽子說什么開發禁術!”
“天天,你先別生氣,我,我不是……”河童頭少年面露難色,他自知嘴不靈巧,本是好心卻無意間戳中了隊友的痛處。
難得的中場休息,卻要與爭論為伍。七月中旬的熱浪滾過磨損的衣角,團子頭少女已然有些崩潰。她坐在夏日的樹蔭里對著綠衣友人吐槽,仿佛要和刺耳的蟬鳴一較高下。
“……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
聲線飄渺輕微。倚靠在樹旁的一裘白衣突然緩緩開了口。少年皺了皺眉,顯然,與這位熱得難受的傻瓜隊友持相同意見令他不太情愿。
見白衣少年這么說,天天徹底沒了還嘴的心思。
“那好,你們告訴我。”頂著揉得亂蓬蓬的毛團,少女托著腮,稍稍做出一個讓步,翹起的上唇和鼻底間夾著一支不大的毛筆:“理論上講,時空忍術既然可以召喚空間,為什么就不能召喚時間?它明明讀作じーくうーかんーにんーじゅつー[2],沒錯吧?”
“如果真有那么方便的術式,那豈不是亂了套?就比如說,將死去的人復活這種事也能做到?”
“那怎么可能!”天天激動得騰地起身。
“不就得了。”少年淡定地補足。
一陣沉默。
“……以前倒是在瞳術文獻上看過威力極強的時空間操縱。”
寡默的長發少年率先打破了寂靜。
他像是努力回憶著看過聽過的內容,接著又補上一刀:“幻術之類的暫且不談,畢竟查克拉精度不是你的強項——”他頓了頓,“而且那也跟血繼有關。”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天天的臉色瞬間比剛才還要暗三個色號,心說要不要我給你拍拍手啊,這位自帶血繼的先生。
“既然如此,為何不嘗試著換個角度——舉個例子,在遇到風遁這種相克術者的情況下,至少還可以通過卷軸將風的物理攻擊轉移,或者至少扭曲空間,偏移風向。”
死氣沉沉逐漸轉至神采飛揚。她聽罷瞪大了本來就圓溜溜的杏眼,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著長發少年。虧得你也能這般天馬行空,但至少比我這個“人死而復生”的狗屁邏輯靠譜多了。怪不得你無師自通,本家的秘傳也能讓你徑自學了去。內心里說了一大堆天天也搞不清究竟是想腹誹還是稱贊,總之她似乎對友人的解釋心服口服。
讓她服氣往往只需要一句話或者一個過肩摔。而日向寧次往往就是那個可以給她一句話和一記過肩摔的人。
“李只是覺得你的思想太危險了。”寧次閉上眼睛,抱起手臂,“他擔心你誤入歧途。”
“我?”天天指指自己,“在誤入歧途前,首先要弄清我的途在哪里?”畢竟,她覺得自己不像寧次和李,擁有拿得出手的一招半式。她自知走到下一個標桿前還有漫長的路。
與凱老師的促膝長談明確了她的目標是后話,而正如同寧次所說的那樣,給她布置的任務也恰恰是大范圍的空間轉移。十五歲的少女在冰天雪地的木葉北壁正逆游走于谷壑間也成了雪天一景,或是緊握冰柱生了凍瘡,或是手無寸鐵斬殺大熊。她從沒懷疑過這么瞎搞是不是真能積攢所需的查克拉……或者說就算懷疑了也沒用。一扇子被扇飛的是我,被朋友思想改造的人還是我。自己兜了不少圈子才終于下了術業專攻的決心,比起曾被命運禁錮的他,或是被天資束縛的他而言,輔助型忍者要想練就一身絕技,彎路只多不少。她依舊記得一開始要成為第二個綱手大人的雄心壯志,而擺在面前的卻只有被切得很好的生魚。也記得李一番苦心勸誡自己不要放棄,而寧次一言不發地夾著魚片的情景。但是比這更多的,停留在女忍記憶深處的,也許是很久以前寧次曾對她的忠告:
“你應該做你能做到的事。”
隱約之中夕陽西下。渾身破破爛爛的他們順著來時的小徑走出森林。墨綠色的衣著在日暮里灰突突的,他的主人逆著光一撇臉上的塵土,笑著感嘆天才隊友連說話都可以很藝術。他身旁的白衣少年只是微微頷首,“能即刻否認死而復生這件事的人,根本就不會誤入歧途。”
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誠可貴,她可以,懷抱著這種信念無所畏懼。
04.
作為中立國,鐵之國并不和五大國中的任何一個接壤。雖距火之國算得上最近,卻也隔了這片沒有歸屬的山嶺。這片山嶺背對邊境北壁,仿佛從南端守衛著與忍道隔絕的武士精神。要在白雪皚皚的冬天穿越此地帶,算得上是挑戰極限了。
年至耄耋的多田良[3]本以為自己將在雪崩中安于天命。正當他預備著從容迎接這場死亡,頭頂上的雪與石塊卻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并且所幸,他身上還牢牢地系著從高處延伸下來的五股繩。
落腳點并不算遠,即便沒有一身功夫,跳下來還是不成大問題。他抽出掛在腰間的短刀,麻利地將繩子割斷。
是她救了自己嗎。
多田良打量了一番不遠處的女子,看披風應該是木葉忍者沒錯。她大概二十歲出頭……不,可能還要稍年長一些。女忍正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什么事物,表情漸漸從沉穩轉為活潑。
多田良知道兩種都是歲月賦予她的東西。
他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最后將視線停留在短刀的刀刃上。
“喜歡這把刀?”多田良以年長者特有的和藹語氣試探著,見對方有些害羞地頻頻頷首,便遞了過去,“就當是你救了我的謝禮吧。”
“真的可以嗎!非常謝謝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女子如獲至寶一般雙手接過短刀,小心翼翼地收到卷軸里。
“喔,剛才你也把雪裝到這里面了吧……?還真是頂了不起的忍術呢。”多田良笑著贊嘆道,同時像是自說自話地念叨著,“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遺憾,今日本該知天命,姑娘倒是把我這老骨頭從鬼門關搶回來了。”
“您系著繩子,難道不是因為想要活下去么。人都在反抗命運。”年輕的女子說到這兒時顯得特別有力氣,“何況,讓老爺爺這樣優秀的武器匠人輕易認命可不行啊。”
見老人有些疑惑,她補充道:“看您的雙手就什么都知道了。”
于是多田良認識了這位名如其人的木葉忍者。“澄澈的清空”,似乎和她挺相配的。此次特地從鐵之國跋涉,為逝去多年的舊友獻上了自認最滿意的杰作,讓這位老者的心思徹底歸于平靜安逸。他覺得自己無論遇到天災或人禍,都可以隨時安心離去。天天的出現與搭救,可以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老人從言行中了解到姑娘是個善用武器的時空間術者。她平易近人,還算愛講話,自己也就卸下心防,與之一點點交談起來。無意間得知她與故交相識令年邁的匠人有些驚訝,他想,天意有時候也許是可信的。
天天興奮地告訴多田良她以前經常聽硫磺大師[4]提到兩人的故事。老人爽朗地哈哈大笑,表示對方一定沒說過自己的好話。作為工匠的他們早在二戰時期就見識過彼此的手腕,互相贊賞敬佩,卻也死咬著較勁。永遠的對手對女忍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的詞匯,畢竟她的身邊就曾有實例。以前,硫磺總對多田良說:“既然出身于武士之國就拿出點氣勢,這點冰天雪地算不了啥!”然后多田良毫不客氣地還擊道:“你自己說沒有我們的鐵礦和技術就沒有木葉的兵器庫,瞎得瑟個鬼!”諸如此類無需多言,姑娘就覺得她腦內的畫面感很強了。
硫磺過世的這些年來,多田良總會在忌日前后送來一把悉心打磨的刀具,就好像宣告著自己從未認同舊識比他早一步撒手人寰這個事實。而硫磺過世的那一天,也偏偏是個大雪紛飛的寒冬之日。多田良總是感嘆這個冥頑不化的老家伙就算死也從沒停止過他們之間的爭斗。
在這個武器批量生產,卻也毫無用處的和平年代,老一輩的手工匠人正在慢慢消失。天天現在帶領的武器研發部門也大抵如此,自從四戰結束,或者說硫磺大師壽終正寢后,時代就完全變成了新的模樣。如果有機會的話她十分想拜見鐵之國精湛的鑄刀工藝,而多田良大師恰好經營著一間不大的磨坊,延續著快要失落的傳統。老人欣然接納了年輕的旅伴——滿懷熱衷之事周游列國何不是一件幸事,他想。看著這個姑娘就好像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和硫磺,唯獨不同的是曾經的他們拋開了戰亂與和平,一心投身于冶金與鍛造。天天姑娘怕是浮于表世,徹底經歷過整場大戰的罷。從她的神色和言談能感覺到,她也有著屬于自己的故事。
05.
人們常說忍者是忍耐并活躍著的群體,并不會為大大小小的事情所輕易動容。即使道理是沒錯的,天天卻覺得體內的熱血正在劇烈地流淌著。
大概受了太多恩師的耳濡目染,感動并不永遠是一件值得感動的事情。比如說長年的武器宅體質讓她看見好家伙就能哭出來這點,對于女武器使來講可以說是應激反應了。在多田良大師的磨坊里,她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清脆的鑄鐵聲同步:生起的炭火伴隨灼熱的鋼鐵再次燃燒,心鐵與皮鐵[5]不斷回爐最終合在一起,刀刃兩側壓出復雜精細的紋路……每一個細節仿佛帶她回到了良久以前的少女時代,帶她去見剛剛下定決心的自己。
依稀記得自己在一個回收忍具的D級任務中首次擔任隊長。寧次曾經說過,對擅長時空間忍術的天天而言,任務的領導權非她莫屬。即便如此,當時的她還十分沒有自信——少女認為只要得到了新的忍具,就能為主近戰的凱班做更多的事情。而后來到硫磺大師那里取完成的地團太[6]時,她已經通過嚴苛的修行成為了獨當一面的中忍。天天通過實力向木葉的研發專家證實自己是地團太的持有者,同時她也不再拘泥于忍具這樣的外部條件。從那時起她更看重自身的價值,這是身邊的人在幾年當中教會她的事情。話雖如此,已成為上忍的隊友倒十分樂意陪她走這一趟,當然是,出于隊友情誼而不是任務需要。
得到新忍具的心情同每次別無二致,仍回響在女上忍腦際的也許是三兩句斷斷續續的對話。那時,硫磺大師見到少女和少年漫不經心地打著招呼:“哦,這次和男朋友兩個人啊。”
“不不您誤會了,我們只是隊友。”天天聽到這話嚇得一身冷汗,她一個勁兒地否認著,根本就不敢看身邊的寧次作何反應。而對方似乎也毫無波動,這個無聊的玩笑就被硬生生地一筆帶過了。一如既往地,寧次在回去的路上說了一些中性而略帶鼓勵的話,隨后兩個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了其他內容,或是熱血師徒,或是近期的任務,或是曉組織的傳言,等等。氣氛和以往并沒什么變化,兩個人誰都沒把剛才的玩笑放到心里去。直到又過了幾年后,她需要經常出入研發部門,無意間說起了曾經的白衣少年,天天也只是簡簡單單表示他在四戰,亡于十尾。
“你應該做你能做到的事。”
寧次的話仿佛又傳遞到她的耳畔。女忍回想著,自己算是做到了嗎?又或是與預期的軌跡相差甚遠呢?同期們的面龐一個個浮現在眼前,但她不似井野,在繼承家業的同時為情報部門賣著命;不像手鞠,肩負政治聯姻的重擔也要輔佐故土治安;也不像櫻,站在最接近上帝的視角觀測著生死大事。她只是隨性而無所牽掛地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沒有任何人限制約束,跟著心徐徐前行。這樣就足夠了嗎?天天突然覺得,當時若是鼓起勇氣看一眼寧次的表情就好了。一直走在她和他們前面的人,有時只要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以令人安心。就像鹿丸曾經說過的,他是天生的領導者。而這個年輕的領路人,卻永遠地駐足于十八歲的里程碑,無法繼續書寫他的傳奇了。
但值得慶幸的是她還可以憑自己的意志挽救他人性命。來不及在崩塌前趕到多田良的身邊,卻也沒想到十多年前寫成的空間轉移術能派上用場。中忍考試時通過它成功召喚出大海[7],天天還不小心因為李頭上的海星和寧次肩上的海藻笑了出來。他們最后順利地通關魔之沙漠的生存游戲,甚至協助解決了砂忍村的叛亂危機。天天和李還因為“便利”這個詞大吵了一架,和寧次一同打破了我愛羅周身的障壁,還被迫聽了凱老師一大串的熱血宣言。總而言之,那時的自己應該是感到幸福的。她還可以做更多事情……她可以……做到除了停止時間以外的任何事情。
逝去的再也無法奪回,這也是宇宙萬物的法則之一。女忍永遠都不可能完成她以改變時間為初衷而寫的卷軸。因為既定的因果不可變。因為她的領路人從一開始就幫助她走向了屬于她的忍者之路。她可以帶著忍道及念想,一蓑煙雨任平生。
遇到多田良老人讓她覺得何其幸運,手中沾滿多少人的鮮血,卻也終于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援救。但求老人可以一直獨具匠心,但求他手下的每一把兵器,都能將技藝和心意傳到更遠的地方。這間位于鐵之國的磨坊,還可以澆鑄千千萬萬個故事。
臨行前,天天將地團太從收納卷軸中召喚出來,意欲贈予這位萍水相逢的可敬長者。多田良大師將最高杰作送到硫磺身邊,那么硫磺大師的得意之作也理應由多田良保管。她也許,還可以為二位老人延續著他們的羈絆。
但多田良最終謝過天天的好意,并沒有接受故交的鐘愛之物。他期待天天終有一日再度光臨自己的磨坊,愿她一生貫徹忍道,熱愛生活。
“地團太已不再屬于硫磺或是我。它只屬于你,除去精湛的操縱,它背后的所有回憶,只有你才能帶走。”
06.
抵達雷之國又過了將近十天,水路相比陸路總是慢上許多的。
七代目下達任務時的對話再次浮于女忍腦海。他怕是覺得自己并沒完全放下。怕是一直對她懷有歉意。說實話,天天對雷之國是有所忌諱的。說這種忌諱早已煙消云散她自己也不信。但她絲毫不覺得鳴人和她擅自的別扭有什么關系,她從來就沒有責怪鳴人的想法。國與國之間的恩恩怨怨,人與人之間的冤冤相報,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曾經身邊有一個胸懷高遠的少年,因這種恩怨而固步自封停滯不前。 他為火雷之爭郁郁十四年,卻也度過了精彩而自由的最后四年。七代目火影正是為他打開囚籠的人,他也為七代目乃至整個忍界奉獻出一生。但哪怕最終抵達心之所向,身旁的少女也希望他短暫的安好可以再長一點,再長一點點。
與金發少年一戰前,天天眼中的寧次幾乎不去舒展眉頭。他們自十二歲起朝夕相伴,關于長發少年的事她幾乎全部知曉。她懊悔自己無從下手,不知該如何拉他逃出泥沼。她自己呢?又是否真如表面看上去那樣灑脫?寧次早已解開了死結,而她心中的淤泥似乎并沒有完全沖淡。
但是她相信一切終會有化解的一天。
和熱心為她指路的兩個孩子交談使女忍看到了希望。孩子們來年將進入忍者學校學習,他們得知天天來自木葉時,向她傳達了真摯的謝意。據說,云隱的忍校會在未來設立更多的專攻方向,就算不精通忍術的他們,依舊有機會接受到優良的教育。這些,全都是托木葉新政的福。他們知道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孩子們是一個國家的玉。天天突然回憶起自己尚在忍校時三代目所說過的話。
看樣子,你拼上性命所守護的,遠比我想象的更多。鳴人是通往希望的橋梁,而你是支撐一切的橋柱。
其實追溯到最一開始,她記得孤傲的長發隊友是不屑于說出自己夢想的。那日少女邀少年一同觀看五代目的就任儀式,少年開始雖拒絕,但最后還是陪她去了。兩人站在一起望著高處的綱手大人,各懷心事。典禮結束之后他們繼續前往森林里的訓練場,路上天天小心翼翼地詢問:“ 寧次剛才在鍛煉視力嗎?”
他點了點頭,“你清楚我有視覺死角。”
“對不起……突然出現讓你看漏了第八只[8]。”女忍有些慚愧,她并不希望自己打擾到隊友的修行。
少年輕輕說了聲無妨。
“我認為,寧次的話肯定能看得更遠。你有一雙比任何人都明亮的眼睛。”
她從旁邊偷偷瞥了瞥隊友,對方依舊云淡風輕,只是唇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點。
“剛才,五代目大人站在高處時我就在想了。”他微微仰起頭,“那里一定能看到更多的風景吧。”
“我想幫助鳴人站在那個位置。他擁有比我更加明亮的眼神。”寧次說,“而我,總有一天能走到更遠的地方,用這雙眼睛親自見證所看到的每件事。”
07.
平安將信送到后,天天覺得自己并不急著回去。她可以南下抵達與雷接壤的霧之國,參觀霜隱著名的冰雕藝術;繼而一直西行至湯之國,享受當地的溫泉藥浴。當然,她在湯之國發明了面向女性群體的溫泉專用忍具,從而大賺了一筆都是后來的事情[9]。
在海上的時間往往漫長,女上忍盡量讓自己遠離無所事事。她靠著打造武器的手腕為船上修修補補;海潮來臨時,她還湊熱鬧跳到小艇上同漁民們捕兩條魚。入夜,她點起一盞燈,繼續撰寫著未完結的術式。她記錄下所有地方的風土人情和歡笑感動。冬天的海上相比陸地溫暖一些,南下寒暖流交匯也偶爾產生海霧。到了這種天氣,善談的姑娘總是喜歡和其他乘客聊聊天,也聆聽別人的故事。她在途中憧憬著水之國的鐘乳石洞和獨樹一幟的喀斯特地貌,也想到波之國看看鳴人大橋——聽說那一帶已經成為富饒的港口。她也愿意前往現任火影大人的故土渦之國觀看著名的大漩渦,據說那里民風淳樸,文化博大精深。那之后,干脆先回木葉打理一下自己的周邊吧,她計劃著,在版圖上用紅筆畫出東線。
夜中的大海風平浪靜。她披上披風走到甲板前,眺望著無邊無際的黑暗。但她并不覺得暗。蒼茫的夜里,至少還有點點繁星懸掛在上空。天天突然想起了中忍考試時和自己一同困在遺跡中的女孩子:平時常常忘記,此時此刻卻清晰地記得她的名字。紫陽花[10]來自終年降水的雨隱,她從未看到過晴朗的天空。她曾盼望在川之國上空看到閃爍的星光,也對雨隱的未來深信不疑。不知她是否實現了心愿?天天想她一定會的。今后也一定會更好吧。
下次再有機會遠行,何不計劃西線?谷之國生存著沒有視力的群體,她和寧李二人曾經不是對手。但她懂得生命往往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世,她不會去打擾那些人的生活。一路向西前往風之國,可以拜訪不少舊友。也許能代鳴人給風影和勘九郎捎去些木葉的海產。向北走是疆域遼闊的土之國,那兒的金屬成色絕佳。待到下一趟回程時,一定要去一趟對外開放的雨隱村,還能帶一些手信給紫陽花。
此間歲月靜好,當平安喜樂。
08.
你曾說要去往遠方。我不斷前進不斷拾荒。人海蒼茫中,不論跨過多少山河湖泊,終將回歸至一切的初始之日。
那是我踏上旅程的初衷啊。
Fin.
注[1]:意為“最壞橋段”。
注[2]:時空忍術假名じくうかんにんじゅつ,漢字寫作“時空間忍術”。
注[3]:多田良的名字取自日語“蹈鞴”(音:Tatara),是傳統的日本煉鋼法。
注[4]:TV404話原創人物イオウ,譯作硫磺。
注[5]:分別為日本刀刀刃的原材料,二者鍛造溫度有區別。
注[6]: TV404話原創忍具,硫磺大人承諾給天天的得意之作。
注[7]:TV613-632話中忍考試原創部分提到過天天曾成功召喚出大海。
注[8]:由TV98話衍生,此話也為漫畫原作。
注[9]:此為外網上流傳的官方設定,待考證。
注[10]:同為TV613-632話原創人物,真實身份對應佩恩六道畜生道。文中設定天天并不知曉紫陽花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