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天空中的孤星，我們從未停止在人海中尋找羈絆。黑夜承載了太多的孤獨，食物是我們共同擺脫寂寞的良藥。一碟花生，兩盤烤串，數瓶啤酒，幾顆孤單的心靈便能對彼此敞開心扉。對大部分人而言，吃什么食物并不重要，但它們能成為回憶的容器，裝著那些伴我們走過黑夜的暖心人。
01? 丟失的“戀人”
奶茶大約是女生最愛的飲品，奶的香濃配上茶的醇厚，調配出絲滑香醇的獨特口感，配上Q彈冰爽的珍珠丸子，每一口都是冰與火的極致體驗。
初中時代，我和玥玥住的很近，每天下晚自習就會自然而然搭伙回家。那時候我們有一個習慣，就是在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一杯奶茶，一邊騎車一邊喝。
有一次，我倆的車頭纏到一塊，眼看就要翻車，玥玥迅速朝自己那側一歪，引帶著我和兩輛車一同跌在她身上。
我幾乎沒有受傷，可玥玥手肘和膝蓋全都被擦破，細密的血珠一顆接顆往外鉆。我頓時蒙了，問，你為什么要替我墊底。她說，你那邊是路牙子，要是向你那側跌，你就慘了。我的眼在那一刻濕了，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患難見真情，從此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十來歲的年紀，一旦對某人敞開心扉，就會掏心掏肺地對她好。我有好東西，絕不會忘記她；她有新鮮事，一定第一時間分享給我。我們就像最親密的“戀人”，從早到晚如膠似漆。
然而，我倆的性格南轅北轍。我從小就規規矩矩從不違逆老師和長輩的要求。而她，天生骨子里透著叛逆，長得明明很清秀，卻留著一頭齊耳短發，對不喜歡的人愛答不理，總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知道，她表面的冷漠，都是她刻意的偽裝。她生在一個不幸的家庭，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爸爸娶了新老婆，又生出個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玥玥就像家里的雜草，被遺忘在角落，自生自滅，所以，她用叛逆來發泄內心的憤怒。
她羨慕我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卻欣賞她灑脫豪放的性格，我們如同彼此生命的延伸，在對方的身上尋找另一半理想的自己。玥玥說，她就是茶，全身的血液里都流淌著苦澀，而我好似一杯牛奶，優雅香醇，潔白無瑕。我安慰她，茶和牛奶是絕配，我會永遠陪著她。可她卻說，我是因為寂寞，才同她做朋友；她是因為愛我，才想守護我。當時，我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后來，我考上了理想高中，她則去了職業學校。上高一后，我開始住校，又搬了新家，和她除了偶爾發發短信，很少來往。
某個的周六下午，她突然出現在我的學校門口。許久不見，她完全變了模樣，畫著濃濃的煙熏裝，額前的頭發染成了紫色，耳垂上還掛著兩個夸張的耳釘。從她身旁路過的同學無不露出一種畏懼和嫌棄的表情。
她在人海中朝我用力揮手，我硬著頭皮向她走去。碰巧遇見我很在意的男生，他帶著驚訝調侃道，沒想到，你竟然有這樣的朋友。我的臉霎時就紅了，第一次因為認識她而感到難堪。
我們一起去麥當勞吃飯，她熱情地同我講述最近發生的一切，我安靜地聽，很少說話。分手的時候，我小聲對她說，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來我的學校，你太特別，會嚇到我的同學。
她突然變得沉默，盯了我許久，才問，你是不是已經嫌棄我，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我笑著說不是，可是我躲閃的眼神出賣了我的內心。
從那之后，玥玥果然沒來找我，但也不再聯系我。我以為我們不過像戀人間的小打小鬧，不出幾天就會和好。可我沒料到，我的表現徹底刺傷了她敏感的心，當我主動打電話向她道歉時，才發現她已換了聯系方式。
后來，我專門去她家，只碰見她的后媽。那個女人說，玥玥去了上海，以后難得再回來。我托她給玥玥帶話，就說我想找她。可直到現在，我依舊沒有找回她。
我總算明白她對我說的那句話，恐怕她早就料到會有失去我一天。因為我和她是如此的不同，她將我當作唯一，我卻只將她看作一時的伙伴。
曾經，我也以為一生可以遇見很多朋友，可當長大后才發現，有太多人同你稱兄道弟，卻并未真正將你放在心上。只有少年人才會輕易對人推心置腹，成年后的我們總是有所保留。我們表面同人推杯換盞，看似熟絡，實則內心一個比一個寂寞。所以，時間越久，我越是想念那個愿意為我墊底的女孩。
但，每個人的成長，都在不斷與過去決裂，越成熟，就越帶上有色眼鏡，挑剔著周圍的一切，也挑剔著自己。我明白，我和她的生活軌跡注定分道揚鑣，只是，每每喝起奶茶，我都會想起牛奶與茶的友情，想起我們當年的純真。
我們擁有過的，是那個年紀最純凈無暇的感情，那是兩個靈魂對彼此的依賴和欣賞，不計較得失，也不分高低貴賤。只是時光太匆匆，讓我們錯過，只剩下悔恨和懷念。我想，有一天，我或許會去找她，再與她共飲一杯奶茶，然后告訴她，我千辛萬苦找到你，是因為我想念曾經的自己。
02? 無望的愛情
麻辣小龍蝦，一道令八方色變，四海皆驚的夜宵主打美食，以其鮮香麻辣的口感，簡單粗暴地籠絡眾位吃貨的心。想一想，熱騰騰地一盆龍蝦，紅油滿溢，香氣撲鼻。抓起一只，趁熱吸吮那香濃的汁液，每一顆味蕾似乎都駕著火箭直沖云端。然后捏住頭尾，用力一拽，嫩白的肉體暴露眼前，蘸上料汁放入嘴中咀嚼，那Q彈的口感配合數種香料調配出的獨特味覺足以令任何食客銷魂，真恨不得將手指頭也一并咀嚼進去。吃完龍蝦若是用剩下的湯汁拌上一碗龍蝦面，保準你爽到有種重獲新生的快感。
盡管小龍蝦是夜宵界的霸主，可真正讓我迷戀上這種味道的卻是一位故人。
孟尚是指導我做畢業設計的師兄，180的個子，皮膚十分白凈，最令人難忘的是那一雙古潭般深邃悠遠的眸子，看上一眼，便能叫人癡迷。他做實驗時總喜歡帶著套頭耳機，一邊聽著音樂一邊熟練操作，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時不時旁若無人地揮舞兩下，仿佛眼前有一只交響樂隊在他的指揮下演奏。
生物實驗本是極為枯燥的，而他卻讓能人感覺那一種極致優雅的體驗。他對科研的執著感染了我，我喜歡偷看他研讀文獻時的專注，喜歡他做報告時的熱情激昂，更喜歡他給我講實驗原理時眼里透著的那股狂熱。總之，他的一切我都喜歡，唯一令我如鯁在喉的是他有女朋友的事實。
我像個偷窺狂，時時關注他的社交賬號，捕捉任何一絲他可能與女友情感破裂的暗示。可，這始終是我一廂情愿的妄想，即便那個女生在美國求學，幾萬里的距離，也依然削減不了他們矢志不渝的愛。
大約每個人，都會經歷一段無望的愛情，可正是因為無望才會格外執著。然而，你卻不敢輕易觸碰，只能遠遠觀望著，把濃烈的愛火憋在心中，直至將自己焚燒得體無完膚。我始終默默陪伴在他身邊，因為害怕一旦說破，就會徹底被趕出他的生活。
實驗有時候會做到深夜，我們早就學會了苦中作樂。趁著實驗間隔的時間，大家往往會一邊打UNO，一邊吃夜宵。實驗樓距離校門很近，我們總是輪流出去買宵夜，每次輪到孟尚，他總會買會一盆麻辣小龍蝦。
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你想想，龍蝦的時候，嘴和手都會沾上辣油，甚至一不小心衣服都不能幸免，實在不能保持淑女風范，我怎可能愿意在喜歡的人面前丟丑。可他總是豪無顧忌地在我們面前開干，那剝蝦皮吮手指的模樣令他的男神形象瞬間土崩瓦解。正是因為這樣，我猛然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我告訴自己，大約只有讓你感到親切的人，你才會在他/她面前如此不顧形象吧。
從那之后，我總是期待和他一起吃龍蝦的時光。我們爭搶著盆里有限的龍蝦，嘲笑著對方吃相的狼狽，或許有時候吃到一半，得趕緊洗手做完剩下的實驗操作，再回來吃完那半截涼透的蝦肉。每每這種時刻，我便感覺，陪伴比擁有更有意義。
在我讀研究生的時候，迎來了師兄博士畢業的那一天，我單方面的愛慕從此畫上句號。之后，他去了美國，和他心愛的女子組建了家庭。當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抹了抹眼角的淚，嘴角帶笑發去一句，祝你幸福。
如今，我雖依然忘不了和那個人一起吃龍蝦的日子，卻只將他深埋在心，留作回憶。每當吃龍蝦的時候，再將這段回憶翻出，提醒自己珍視當下的美好。大約，只有經歷過求而不得的苦澀，才會懂得對今后的擁有倍加珍惜。
03? 追風的少年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一所高校附近都會存在一家名為西門烤翅的串店。這個地方，是學生黨們聚會刷夜的主戰場，留住過最開懷的笑聲，誕生過最意外的“奸”情，也見證過最難抒懷的離殤。這里就是黑夜中不散場的舞臺，演繹著不同人千姿百態的青春。
店里的食物以燒烤為主，其中又是以烤翅為尊。一串烤至焦黃的翅中，皮酥里嫩，香氣撲鼻，鮮美多汁。口味可分麻辣味、香辣味、鹽焗味、咖喱味、蒜香味、新奧爾良味......足以覆蓋五湖四海的味蕾。針對喜歡吃辣的朋友，還可選擇微微辣、微辣、中辣、特辣、甚至變態辣，保準辣的過癮，辣得瘋狂。曾經有多少人舉著烤翅指點山河，揮斥方遒；多少人用變態辣來考驗彼此的勇氣和情誼。
曾和我一起刷夜吃烤翅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名叫魏宇的少年令我印象頗深。他是外院的同學，我倆在學生會里認識。那段時間我正因長跑成績不能及格而急得焦頭爛額。他告訴我，長跑協會每晚都會組織會員練習，他是領隊，問我要不要加入。我懷著試試地心態，晚上一有時間就準時出現在操場。
協會里聚集了許多和我一樣的體育弱雞，我們相互鼓勵，誰也不嫌棄誰。幾周下來，我不但消除了對跑步的畏懼，還漸漸愛上了這項運動。我和魏宇還有另外幾名同學也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學期結束時，我們幾個一起吃烤翅慶祝體育成績達標，魏宇突然宣布，他暑期加入了一個騎行隊，要去西藏遠征。
意外歸意外，我們無不為他的勇氣感到歡欣鼓舞，就借此機會為他舉行隆重的餞行儀式。猶記得那晚，他左手舉著烤翅，右手舉著啤酒，說著慷慨激昂的話。我們高唱青春萬歲，祝福他凱旋而歸。
然而這次遠征，他沒過一周就鎩羽而歸。原因是他在路上出了意外，從車上摔落，折斷了腿。開學再見時，他杵著拐杖，卻豪情不減。待傷好后，他立刻恢復訓練，準備下一年的出征。
我曾問他為什么這么喜歡騎行。他說，他喜歡風刮過而耳邊的聲音，喜歡自由掌控方向的暢爽，西藏是塊凈土，而他夢想征服這片上帝居住的地方。
我第一次真切地為他人的夢想感動。許多人在年輕時都做過天馬行空的夢，比如開個咖啡店，比如當名作家，再比如環游世界......然而,大多夢想，就如一道道青煙，在青春的幕布上出現又飄散，能將夢想堅持到底，并做到極致的人，少之又少。
可，魏宇做到了，他在第二次嘗試中，從成都一直順利騎行到拉薩。又過了一年，他再次踏上西去的路途，只為帶領更多人實現夢想。
一提到夢想，大多人的心里都會流出一陣微微的痛，那似乎是青春遺留下來的傷疤，不忍觸碰，又自難忘。每個人都會經歷一段愛做夢的時光，只是隨著年齡增長，我們變得現實，變得膽怯，再難越過安全線，探索未知的天空。因此那些未實現的夢，就變成了心中永久的遺憾。
人生很長，但能容我們放肆和流浪的時間卻很短。小時候我們的時間屬于學校，畢業后，我們的時間屬于工作和家庭。只有大學時代，時間是真正屬于我們自己。若有什么狂妄的夢想，趁著年輕，就該大膽去闖，這是我從魏宇身上得到的體悟。
大學畢業后，魏宇去了深圳，我再沒見過他，也不知他心中是否依然留著征服天堂的妄想。只是每每看見烤翅，我都會想起曾經那個追風的少年，還有我還未實現的夢。
04 不散場的青春
對于四川人而言，可以沒有咖啡、沒有紅酒、沒有牛排、沒有大閘蟹，但不能沒有火鍋。每位火鍋達人都知道，毛肚、鴨腸冒一冒就能吃，菊花腸和蝦滑煮浮起來最佳，嫩滑牛肉和耗兒魚，每頓火鍋都必點，土豆、寬粉蘸點醋，保準吃出第二春。
過去街邊的露天火鍋最是熱鬧，夏天的傍晚，白色的帷幔一展，放數張帶煤氣罐的方桌，繁華的夜生活就此拉開帷幕。人們穿著拖鞋，圍坐在鍋邊，看著鍋內愉悅跳動的紅油，和如同魚兒一樣上躥下跳的食物，唾液腺和汗腺一起狂奔。幾根脆皮腸下肚，豪放地漢子撩起上衣，露出壯觀的啤酒肚，再喝下幾口冰啤，笑聲自然而然就從掛著油花的嘴里發出。
有人說火鍋就像人生，哪管你是高冷的鮑魚，還是低賤的白菜，放進鍋里只有熟或未熟的區別。無論你是公司白領，還是街頭小販，只要圍在一口鍋邊，都不過是屈服于口欲下的奴仆。
我一直認為，想要和什么人推心置腹，就一起去吃一頓火鍋。西餐太過高冷，中餐實在拘束，只有火鍋不失高檔又接地氣。當你們一起懷著焦灼，討論鍋里的食物到底煮沒煮熟時，隔在你們之間的空氣正一點點被高溫蒸得稀薄。
這也是為什么，我們高中畢業的散伙飯，就選在火鍋店。那一晚，平時看來并不討喜的同學都變得那么可愛，我們一起暢聊人生，高談夢想，仿佛人人都成了生死之交。
高中就是那么一個特別的年代，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卻并不相互猜疑；我們有相似的生活軌跡，所見所聞大多一樣。每一天中，我們有將近十五個小時生活在一起，除了你的父母和將來的愛人，再沒人能比過你們親密。
只是在學校的時候，我們恨不得立刻奔逃到未來，可真到離開的時候，才知如此美滿的時光僅此一段。
那一晚，大部分人喝醉了酒，我們歌唱友誼不滅，交換著茍富貴莫相忘的誓言。有人終于鼓足勇氣同暗戀之人表白，還有人摒棄仇怨重歸于好。那一晚標志著我們生命中一個時代的結束，又昭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啟。從此以后，我們生命路徑分道揚鑣，就像一盞茶具，摔在地上，碎片四散開來，再難團聚。今后的我們，只能各憑本事，獨闖天涯。
數年過去，有人成了博士，有人當了村官，有人遠赴重洋求學未歸，還有人留在家鄉做著普通的工作。只是，無論什么時候重聚，我們都會相約一頓火鍋，再談曾經的喜怒傷悲，分享如今的得失困苦，哪怕暢聊到深夜，也有說不完的知心話。時間仿佛又回到從前，歲月雖改變了彼此的容顏，可我們在對方心里，依舊是曾經那個慘綠少年。
因為有火鍋，所以我們的青春，從不散場。
05
深夜食堂隨處可見，可能陪你宵夜的人卻難尋。味覺是動物最古老的記憶，時光如水飛逝，可無論過去多久，當你嘗到熟悉的味道，便會立即憶起那些曾陪你共度黑夜的故人。當這些味道匯聚在一起，你會驚訝地發現，那里面封印著你的青春。
《聯合征文：講一個食物的故事，寫寫屬于我們自己的深夜食堂》活動鏈接：http://www.lxweimin.com/p/b437542e56f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