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午佳節，三天小長假，南北方還都是吃粽子的習俗，不同的是小，南方會包咸肉粽，而北方則愛吃豆沙紅棗粽，形成了南南咸北甜的風格。
除了粽子，在我的家鄉陜西有一種習俗，就是家里的大人會給孩子帶上填充了雄黃，艾草、白芷等香料縫制的香包掛在身上，床頭，這樣可以達到驅蚊蟲，祛邪扶正，安神助眠的效果。婦女兒童還會系上由紅黃藍綠紫五彩絲線擰成的五彩繩兒。五月初五這天系手腕、腳腕，脖頸上，六月初六的那天把它剪下來扔在河里順水飄走，這樣就可以帶走身上的邪氣和病氣。
我小時候特別愛臭美，總是舍不得摘掉五彩繩，央求媽媽帶到秋天穿長袖好不好？結果大家用腳趾頭也能猜到，一向好說話的媽媽都是以“繩子會帶走病災”為由嚴詞拒絕。
據傳香包和五彩繩源自先秦時期，也就是公元前221年秦朝成立之前。從遠古時代的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軒轅氏再到堯舜禹、夏商西周和春秋戰國時期。每年的農歷五月，毒蟲出沒頻繁，系上五彩繩，佩戴香包，可以驅除蛇、蝎、蜈蚣、壁虎、蟾蜍這五毒，并有效祛除瘟疫。
2020年，新冠疫情突然爆發，居家辦公的我一下子失去了工作重心，無所事事，心亂如麻。
看到小區里有很多人開始擺地攤兒賣貨，這勾起我小時候陪奶奶制作香包到鎮上擺攤兒售賣的回憶。我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扎著馬尾辮，屁顛屁顛跟著奶奶身邊走三里路，到千年古鎮“秦鎮”趕集的小姑娘。
早飯吃飽喝足后，我早早等在屋里，看奶奶穿戴整齊，著藍黑色大襟衫子，一色褲子，腳蹬一雙千層底黑布鞋，頭裹手帕，挎著裝著一罐頭瓶水、饅頭和貨品的竹籃子，一聲走，我就跟著她大步流星出門了。
在集市上想找一塊即顯眼，又不影響店家生意，人流量大，又不被人哄的風水寶地很難。每次，奶奶看到好說話的店家，就會熱情的打個招呼，得到允許后，鋪上塑料布和貨品，盤腿而坐，就頭也不抬的忙開了。我自然是坐在一邊的負責報價格，看緊東西不被順走的小二哥。
奶奶說我是小福星，只要我跟她一起，就能招攬很多顧客，剪紙，香包，老虎頭鞋，肚兜都能大賣。
中午，肚子咕嚕咕嚕做響，奶奶怎么會讓我餓肚子呢？冬天經常是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炒喬粉，夏天切一份香氣四溢的涼皮。而她自己總說喬粉是大油炒的，她聞著就惡心，不能吃，又說集上的涼皮比我媽蒸得硬，她吃完胃疼。她說自己啃饅頭喝點水，即磨牙又有利于消化，挺好。我說不過她，每次都以肚子要撐爆為由剩下一半給奶奶，為了不糟蹋東西，她只得一邊拿筷子喂我再吃一些，一邊勉為其難的把剩下的打掃干凈。
傍晚，我們買來第二天要用的彩線、彩紙等材料，看見收市還眼巴巴等顧客的賣菜小販時，她總會停下來買點，并念叨著：可憐的，來一天了舍不得吃喝，趕緊回去吃口煎火飯，挖抓錢不容易。
夕陽余暉下，河堰上一老一少走走停停，看我撲蝴蝶，逮螞蚱，奶奶也不催促，順手拔點野草回家喂豬，她讓我把螞蚱用狗尾巴草穿起來帶回家喂雞，媽媽說雞吃螞蚱下蛋多，我就喜歡吃雞蛋。
姥姥和我奶奶兩人脾氣相投，惺惺相惜。姥姥是個小腳老太太，她在奶奶的影響下，也發揮了自己的天賦，她縫制香包的手藝一點也不比奶奶差。
隨著她手指翻飛，針線游走，轉眼間，一片片紅、綠、黃，白的碎布片塊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變成各式各樣的端午香囊，在她休息抽煙之際，綁在竹竿上散發著艾草雄黃香味的寶葫蘆，掛著穗子的小桃心，鼠牛虎兔……十二生肖、蛇蝎蜈蚣壁虎蟾蜍五毒香包，混著煙草的氣息在裊裊煙霧中，在微風的助力下更顯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小腳的姥姥喜歡走街串巷賣貨。早飯后，她胳膊上挎著擔攏就出門了，攏子里用手帕里裹著饅頭當午飯，新做的剪紙，繡花作品整齊的擺放在里邊，半天功夫就賣完。
倆老太太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互相學習，取長補短。
思緒回到現實，奶奶、姥姥離世多年，可她縫制香包的手藝不是耳濡目染之下傳給我了嗎？我何不試試呢？
可是，在帝都，有沒有人知道端午帶香包的習俗？有沒有人喜歡？擺攤兒賣貨會不會遭人白眼……想到這些我心里直犯嘀咕。
我轉念一想，想那么多干呢？有沒有人喜歡要靠事實說話。即便做完沒人買，也不會砸手上，送給親朋好友，街坊鄰居當禮物不也挺好的嗎。
于是我上網搜素，互聯網上的物品應有盡有，很快，我就下單買來現成制作香包的布片，流蘇，珠子，填充用的艾草，薰衣草，中藥包等材料。
兒子心靈手巧，很快就熟練掌握縫香包的技巧，我帶著他，現場制作售賣，加入了擺攤兒大軍的行列。
于其他賣香包的人相比，我和孩子現場Diy香包更吸引人眼球。共享單車的車把手成了我們的展示架，帶著穗子的香包隨風搖曳，吸引了大人孩子的目光、爭相選購。
很多上了歲數的老人還說：哎呀，還以為這個手藝要失傳了呢，你簡直太心靈手巧啦！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我是個被家族手藝遺落的手比腳笨的笨丫頭，我媽和我三個姑姑、我妹妹都繼承了奶奶巧奪天工的手藝，剪紙，刺繡，裁剪、縫紉這些細活兒手到擒來，樣樣精通。
而我這次突然間的開竅，有如神助。
我做的香包不僅得到鄰居的認可，最重要的是，四十多歲的我后知后覺的發現了奶奶，姥姥飽經風霜，辛苦持家的不容易，體會到和她們神交之后心靈的愉悅。
兩個不識字的農村老太太只是單純地為了掙一點錢，補貼家用嗎？那一刻，我突然間發現這原來藏在她們內心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她們成就感和價值感的充分體現。
我想到姥姥有一次走街串巷賣貨回來舉著兩百塊錢開心的說：今天，我到引鎮趕集，一個年紀輕輕的老外看見我這些十二生肖香包兩眼放光，嘰里呱啦說一堆我也不明白，我猜他大概是問多少錢？就舉了一個手指頭，意思是一塊錢一個，沒想到那個小伙子打開錢包掏了兩百塊錢給我，挑了兩個香包捧在手里就走。我哪見過這架勢，拉著他說太多，我也沒零錢找他，香包干脆送他得了，那老外不干，把我塞到他手里的錢又扔裝貨的籃子里，走了老遠，還向我揮手呢。
小腳的姥姥喜歡走街串巷享受人間煙火氣，而大腳的我奶奶則喜歡在城鎮擺攤兒。她說鎮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是給眼睛和耳朵過生日。
我們家離千年古鎮，涼皮的故鄉秦鎮只有三里路，隔一天一個集，奶奶會拿她制作的香包，老虎頭鞋、還有給小孩兒做的小肚兜、窗花剪紙、結婚用的喜字兒之類的貨品擺攤售賣。
奶奶經常被老外圍觀，然后對著她一通照相，奶奶對此全然不顧，照樣低頭做自己的針線活。我猜想，八九十年代來西安且能到鎮上深度游的老外應該都不簡單，或許奶奶的照片被登在那個著名的報紙雜志上也不一定呢。
曾經有一年，一個帶著翻譯的老外，在鎮上看到奶奶的手作后，提出要簽訂每月500個的老虎頭鞋的大單。這無疑是喜從天降，但憑我奶奶和姑姑媽媽的速度每天不吃不睡都完成不了，倒是可以找人代加工，但憑我奶奶這些年的經驗知道，附近十里八村手藝好的人屈指可數，從最初的打版，裁剪，繡花，絮棉，縫合，這些流程都需要精湛的演技，就連用布片糊鞋底，納千層底這樣的基礎工藝都需要細心，針腳要求細密，均勻，制作過程中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馬虎大意，按照對方草擬的合同條款看，如果因為質量問題造成合同不能履行，可就要幾倍賠償，吃不了 兜著走了。
最后，經過家庭會議后，婉拒了對方的邀請。
雖然這次合作泡湯了，但是奶奶的手藝被穿為佳話。
奶奶和姥姥她們這種民間藝人，其實就是西安的名片，也是陜西省的名片，更是國家的名片。她們一輩子默默無聞，埋頭干活，卻熱愛自然，熱愛生活。
我眼前又出現奶奶慈祥的面容，樸實的話語。傍晚回家，飯畢，坐在燈下，左手攥錢，右手食指在伸出的舌頭上舔一下，沾著唾沫后，細心地數著手里一張張皺巴巴的毛票，這時奶奶滿臉褶皺里露出萬元戶般的喜悅。
有錢的奶奶買家里日常所需時常常給人以一擲千金的豪邁，給孫輩們零花錢時有富可敵國的豪爽。
年底，想必當奶奶變戲法兒似的從犄角旮旯里掏出積攢了一年的錢時，心里總是忐忑的，因為多年以后，她才對媽媽說：咱家這三個娃太有規矩了，我這些年攢的錢從來一分錢不少，甚至連地方都沒動過。不像隔壁四鄰誰家老太太，閨女偷著給她的零用錢都被孫子孫女偷拿走買來零食。老太太氣的大罵也不頂事。
老媽說：您不是天天念叨著難得糊涂，錢藏在哪？有多少也沒記過賬，難道就沒忘記過嗎？奶奶說：其他數不識，但起早貪黑，點燈熬油，挨餓受凍，挨渴挨曬，挖抓來的毛票，掙了多少，花了多少，余下多少，藏在哪，還能沒數嗎？攢下不也是為了顯示我老太婆自食其力，幫我兒減輕負擔嗎？
兩個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太太，通過自己的辛勤努力，不僅被兒孫高看，還被社會所認可，令無數國際友人折服。我想，這應該是奶奶姥姥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吧！
疫情期間，我帶著孩子一起制做香包，一起出去擺攤售賣。
當孩子看到自己的勞動果實被大家認可爭相購買，看著手機里收款記錄，算完賬后驚掉了下巴。
前幾天，我還請他幫我制作了端午PPT文檔，付給他20個冰棍的報酬，美的他直冒鼻涕泡。我看他在網上仔細地尋找素材，專注的制作，不由得心花怒放。我心想，小伙子你傻了吧，其實，即使你不給我做PPT，我不是照樣要給你買冰棍嗎？
我只是在答應他買冰棍的要求前出其不意地提出交換價值的想法，我想通過這樣的行為，讓孩子復習一遍中國傳統文化知識，讓他在和同學炫耀冰棍報酬時，無形中就把端午文化做了傳播和發揚。
期望若干年之后，當我像姥姥奶奶那樣化為塵土時，每逢過端午節，每次吃冰棍的時候，他腦海里都會想到媽媽給他講的兩個太姥姥的故事，想起我們娘倆共同縫制香包擺攤兒賣貨，我雇他制作PPT的美好瞬間。在他人生失落無助的時候，腦海里能夠浮現出媽媽給他曾經建立的精神家園。
人常說：養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什么是起跑線？是身份地位和財富嗎？我看未必，事實證明家長給孩子的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比如給他創造豐富多彩的精神家園。家長的認知才是孩子的起跑線。
我們從這個世界離開后，希望留給孩子的是什么呢？是房子，車子，還有花不完的存款嗎？我想有形的物質條件雖然不可或缺，但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吧。比如說你給他的力量源泉，養育過程中給他的引導和鼓勵支持。讓他以后的生活中想到你會覺得溫暖，面對坎坷挫折時，想到你曾經說過的某一句話，做過的某一件事，會重拾信心，重新獲得創造美好生活的力量。這也是我的奶奶和姥姥帶給我的，也是我想帶給我的孩子的。
我完美繞過祖輩這些優良傳統，是個手比腳笨的人。可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制作出了讓人贊嘆的香包，在手工制作工程中，我全神貫注，獲得了心靈的寧靜和諧，還獲得了一筆寶貴的財富。我想這也是她們帶給我的精神支撐吧。
大家一直都在過西方的節日，圣誕節、情人節，可是大家知道“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希望望在不久的將來，越來越多的中國傳統節日占據我們的心靈，讓世界人民也知道我們的“上元節、七夕情人節”希望此風刮遍神州，走向世界！希望這一天盡快到來。
